沈佑航看着粼粼的溪水道:“慕云姝,想知道那天在客栈遇到你,我是什么感受吗?”
云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需要她回答。
他用绵绵细雨般轻柔细腻的语气说,无声浸润着她干涸的心田:“当时我放开手,你回头看我时,我完全惊艳到了。”他不由得扑哧一笑,“真的没想到那种荒村野店会住着这么好看的女孩。
“其实那时我九死一生逃到那里,我知道我即便进店暂避最终也会被他们找到,可能还会牵连无辜,但我无可选择,很绝望,甚至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但看见你时,我突然产生一个很古怪的想法,无论如何,至少要保护好面前这个女孩子,绝不能让她因我而受到伤害。可没想到最后却是你救了我。”他又苦笑。
云姝低头一遍又一遍梳捋溪边的青草,企图抚平自己内心的悸动。
他稍稍拔高声音:“欢欢,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她指间缠绕的青草“嘣”一声断了。
“你是讨厌我或是恨我?还是一切只是你施的欲擒故纵之计?如果是后者的话,你成功了,所以别折磨我了。”
“我没有。”云姝闷闷地否决。
“那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沈佑航看着溪水中一块块银白的波光:“我不信。你以为自己隐藏得特别好吗?早在你看见我的第一眼,我就发现了你对我的愤怒甚至恨意。你的车夫告诉我你是相府四小姐的时候,我以为是因为丞相的关系,但上回春宴的时候你露馅了,”他对她又狡黠又得意地笑起来,“你是在躲我!因为你怕越陷越深!”
“一派胡言。”云姝平静地吐出四个字,站起来说,“天色不早了,云姝告辞,相信成王殿下自己一人也能回去吧。”
“慕云姝。”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夹着丝丝怒意,“你知道我今晚等你等了你多久么?若不是我派人去相府询问,恐怕都不知道你竟会爽约?”
宴会未开始,他便在厅迎客,别人以为成王这是平易近人,其实他不过为了等她来想亲自带她走一走他的成王府罢了。
他摆这场宴会,也只是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见见她,能有机会和她单独相处。
可是心意最终被糟蹋,他第一次这么愤怒,冲动之下竟将她掳走,可他不后悔。
云姝顿足,回眸望他:“有那么多女子精心梳妆只为得殿下青睐,殿下为什么一定要花精力在云姝身上?”
沈佑航意外地露出笑容:“你是吃醋了么?你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
三妻四妾?当初的他有多少房的妾室,她又何时在意过?
在这世上唯一的爱恋只是奢望。
云姝沉声说:“或许成王殿下在意云姝只是因为觉得有趣,毕竟未得到的总是最好的。”
沈佑航审视她:“欢欢,你总是一副很懂我的样子,其实你又了解我多少?”
云姝想起他隐藏极深的冷酷和无情,不觉冷哼:“对啊,说到底我又了解你多少?”
“啪!”一颗石子被他狠狠砸进水里,看着水面渐渐平息,沈佑航眼神也随之变得平静,云姝知道,每当他坚定了一件事就会流露这样的情绪。
“走吧。”他说。
云姝仍坐在沈佑航前面,马的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但她肚子里依旧翻江倒海似地难受。
沈佑航将云姝送到门口,云姝本可请他进去坐坐,那时整个王府的人必定知晓成王倾心于她,她慕云姝是可能成为成王妃的人,而不再是慕云仙了。
流言蜚语会带来几分畏惧,往后谁对待他们一家都要考虑到沈佑航,掂量掂量自己在成王面前的份量。
但她不愿将沈佑航当作炫耀的资本,更不愿让他知道自己在相府是处于怎样险恶的境地,好像自己要向他索取怜悯同情似的。
说到底,她仍有些自卑。
“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吧。”
云姝朝他福福身,至少看他离开算是个补偿,但沈佑航没有上马的意思。
“往后我给你送什么你就收什么,不想要就丢了吧,我不会再拿回来的。”他高大的身躯欺近,黑衣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优质的锦缎反射出门前摇曳的灯笼微黄的火光,温暖的色调宛若他深邃如井的眼睛里波动的点点涟漪。
“我……”云姝心无法抑制地砰砰跳动,令她想起前世与他初见,在绚漫如火的紫荆花下,他温柔的动作和他温柔的眼神,可真是如出一辙啊。
不知该回答什么,她无措地低头,瘦削的肩膀突然被轻轻一搂,被晚风吹得冰凉的额头迎来两瓣温暖的呵护。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因这个吻停止了呼吸,所有的目光只为他们驻留,所有的声音都在为这个吻发出致命的感叹!
“晚安。”
他笑起来,松开她僵硬的身体,抚摸她绸缎似的长发。
云姝思绪完全紊乱了,手忙脚乱地转身准备离去,却猛地看见相府大开的门口站着许多人。
原来是守卫认出沈佑航,忙去通知了慕观。
不论在朝堂上有多少的明争暗斗,王爷到访,身为相爷的慕观自然是要带着家眷热情欢迎的,一家子匆匆忙忙赶到,却正撞上了方才那一幕。
基本都是惊讶的神色,但黄氏与慕云仙还强忍着恨意,慕云天的神色则更复杂,只有慕永吉害羞地捂住了眼睛。
云姝下意识退一步,嗔怪地瞧了沈佑航一眼。
“王爷掳了我妹妹,可叫我们好生担心啊!幸好将她送回来了!”慕云峥大声说。
慕观忙呵斥慕云峥一句。
沈佑航泰然自若道:“侯爷教训得是,是本王莽撞了。上回本王亲自给欢欢送了小宴的请帖,她却不知怎的弄丢了,本王过意不去,便来瞧瞧她,顺便带她骑马游了一圈。是本王唐突,望相爷勿怪。”
虽说大半夜孤男寡女骑马外出不成体统,但这是当朝二皇子,权势渐大已不是两年前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即使不成体统也只能变成无伤大雅。
慕云仙便迫不及待地说:“原来四妹妹也有请帖啊,我竟不知道呢。但云姝她向来粗心草率,什么东西在她手上都留不了多久的,没想到成王殿下的请帖竟也弄丢了!”她做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仿佛真是个为妹妹操透了心的好姐姐。
一旁慕永吉想说什么,秦媛连忙朝他摇摇头,他只好忍着且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大眼睛一直瞪着慕云仙。
沈佑航闻言,怜爱地看着云姝说:“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故意不来呢。往后我送你什么直接交到三夫人手上好了,省得你又丢三落四,或被其他什么人拿去了。”
云姝看见慕云仙和黄氏嫉恨得酱紫的脸,知道沈佑航是在维护她,心中不觉一暖,破天荒很乖顺地回一句:“多谢殿下。”
沈佑航这才望着慕观道:“只是送给欢欢一些薄礼,还望相爷莫要嫌弃。”
慕观连忙扯出一抹笑:“成王哪里的话,能得成王青睐,是云姝的荣幸,也是我相府的荣幸啊。”慕观说备马车送沈佑航回府,他客气地拒绝,而后纵马离去。
待沈佑航一走,相府门口气氛登时死寂得好似午夜的坟场,压抑又阴森。
秦媛道:“老爷,那我们先回房了。”而后带着儿女进门,将他们妒恨的眼神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