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是我?”
“听脚步声的。”
顾钦玦自然地伸出手,云姝也自然地将手搭上去。
云姝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好几番,顾钦玦虽只着中衣肩披了件外袍,一副病倒的颓废扮相,但脸色看着尚好。
顾钦玦亦在瞧她,蓦地一笑道:“前几回见时便一直想问,你这是做什么?”手向她脸上一指。
云姝摸摸鼻下的假胡子,兴致勃勃地道:“这是我的伪装,像不像?原本还有一顶假发的,可二哥不让我戴。”
他勉强一笑。
“你……真的病了?”云姝疑惑说,“我以为你虎圈重伤初愈后又被湖水一泡因而折腾出病来了,可如今看着不像啊。”
顾钦玦苦笑说:“只是些托辞罢了。”
“托辞?你要防谁?”云姝心中大警。
他正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一个太监在外低声道:“黎恒陀殿下,皇上驾到。”
顾钦玦忙给云姝使了个眼色,一两下将她重新塞回柜子里。
云姝跌坐在一堆衣物中,透过门缝窥视外面的情况,同时心跳疯狂加速!
为什么皇帝这么晚还要来顾钦玦房中?为什么来了还要这般偷偷摸摸?
难道皇帝真有心要收顾钦玦做禁脔?
惊诧间,顾钦玦已开门将那一身明黄的男子请进来,皇帝叫太监在房外候着。
房门一关,便只剩他们二人。
以及柜子里的云姝。
“不知陛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顾钦玦离了皇帝三四步才拜道。
顾钦玦身为北疆男子,虽长得并非壮硕魁梧,但身材也比普通的天朝男子高大一些,此时他微微鞠着躬,皇帝方才不需抬头瞧他。
皇帝道:“朕只是来瞧瞧你身体如何了。”
“已有好转,谢陛下关心。”
皇帝一叹道:“你莫以为朕愚钝,你这无非是装病来回避朕,但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此番朕出宫连皇后都未随行只带你出宫,难道你竟不明白朕的心吗?”
柜中的云姝倒抽一口冷气,竟真如她担心的那样,皇帝看上顾钦玦了,怎么办怎么办?顾钦玦不会为了北疆就这么从了吧?
惊惶间,皇帝突然上前一步将顾钦玦拉住,饶是顾钦玦高了他大半个头,皇帝却仍有种逼迫的气势,“你来天朝做个质子不就是为了北疆吗?只要你应了,朕立马下令撤销北疆三年,不,十年的进贡!朕再送北疆无数的黄金白银,还有壮丁美女,只要你开口,朕都会给你!”皇帝激动得两眼都要瞪出来。
“陛下,请……”
顾钦玦欲将手抽回,皇帝抓着他却愈发用劲,语气也更激动起来说:“你若想回家看看,朕还可派人送你回北疆!你可满意?”
顾钦玦皱眉道:“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是倾国倾城?在下却是个男子,如何使得?”
“朕是皇帝!朕想做什么谁敢反对?”
“陛下,恕在下恕难从命。”顾钦玦说着,将手挣脱出来。
皇帝闻言,整张脸倏然变得怒红,冷声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不从,朕明日便下令将北疆灭族!你父王与母妃第一个先斩!”
顾钦玦终于有了一丝怒火,“陛下如何能将一族兴亡视为儿戏?”
“哼!本就该是个亡国,若不是慕卿执意要保着,朕早铲除干净了!”皇帝趁机走近他淫笑道,“所以啊,想要你北疆百姓平安无事,黎恒陀你还是从了朕吧!左右不过一场云雨,却能换来北疆往后几年的太平繁荣,而且朕还会好生待你呢,富贵荣华准你享不尽,你绝对不亏!”
顾钦玦站定不动了,任皇帝将手抚摸上他的胸膛。就在皇帝手指欲要伸入他的衣襟时,满面春风的皇帝毫无征兆的就倒在了地上。
他一惊,抬头正见云姝怒气冲冲的脸。
她气愤道:“顾钦玦,你还有没有尊严了?为了北疆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吗?为了北疆忍背井离乡来天朝做质子,搏虎差点命都丢了,前些日子还不敢得罪公主险些惹来杀身之祸,现在是怎样?又为了你的北疆连自尊都不要了吗?
“你这不是伟大,是懦弱!你这么忧国忧民,有本事你起兵造反啊!有本事你夺了乞尔帖的可汗之位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皇帝乱了天朝啊!”
顾钦玦只是深深凝望她,微微皱着眉。
云姝骂够了,气喘吁吁停下来,一抹脸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痕,忙擦眼泪却是越抹越多,最后控制不住放声大哭出来。
顾钦玦轻轻走上去,伸手想为她拭泪,却被她狠狠拍掉。
“我才不管你的死活!你以后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她哭得委屈又伤心,顾钦玦又想帮她抹泪,云姝又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
他再伸,她再拍!
再伸,再拍!
就在云姝没了耐心准备骂他时,顾钦玦突然伸出双手,猛地捧起云姝的脸,唇随之印上去。
他从没有过这么霸道的时候,动作蛮横得就像一匹野马,反复噬咬她娇弱的双唇,粗鲁地在她嘴中横行,甚至连呼吸都想掠夺个干净。
云姝想要逃,顾钦玦顺势步步紧逼,一退二退,她便被迫靠着桌沿,亦被吻得更深入,吻得更冗长。
待他心满意足地松开她,云姝已经被吻得天旋地转,靠着桌子呆若木鸡。
两人对视了半晌,云姝终于回了些神,捂着红肿的嘴错愕地问:“你……你这是为何?”
“因为我……”顾钦玦顿了顿,望入她的眼底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四个字恍若四道惊雷在云姝头顶炸开,瞬间她已经魂都被惊没了!
喜欢她?为什么?开玩笑吗?
猝不及防一句告白让云姝脑子一片空白,她僵硬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顾钦玦淡淡一笑,“你不喜欢我吧?”
她仍是没有反应过来,但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当然不,我怎会喜欢你?”
他笑容变得苦涩,但更多的是轻松,“那就好。”
整颗心好像被他说的那句话一口吃了,云姝忽觉胸中空空如也,闻着的空气也变得寂寥难耐。
顾钦玦不再说什么,转身去将皇帝搬到床上去。
云姝尴尬地杵着,这般情形她实在不知是去是留,但若就此离去今夜她怕是不必入眠了,便带着窘迫道:“你……你打算怎么办?”
“去隔壁睡吧,明日便说陛下舟车劳顿,自己在我这儿睡了一宿。”顾钦玦替皇帝盖好被子,走过来对云姝道,“其实我没有要顺从的意思,方才我亦想找时机将陛下打晕,没想到你动作比我更快。”
竟是误会他了,云姝羞愧难当,不由得低头绞弄衣角。
他继续说:“你说得对,我身为王子却不能为北疆做许多,我并不伟大反而很懦弱无能。前来做质子是我力所能及亦是分内之事,但我自然不是什么都会付出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姝抿抿嘴,想要道歉,喉咙却像被封住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这时,门外出现一个偷偷摸摸的影子,状似悄悄地走来攀在门边偷听的,看头上的冠帽应当是个太监,两人这才想起皇帝带来的那个公公。
看他没什么动静,方才云姝与顾钦玦的对话应当没被他听去,这会儿子想必是来听墙脚的。
云姝见那影子便觉得甚是碍眼,她悄悄自窗户爬出去,绕到太监身后,见他居然还拼命伸耳朵一脸淫荡地笑,手上没忍住一个手刀重重就下了去。
云姝将太监拖到门边,顾钦玦正捧了一壶酒出来,坐在院子里默默地饮。
她站在廊下瞧他,不知为何竟没走,反而踱步至他面前,坐了下来。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她便盯着棕黑的酒壶道:“给我也来一口吧。”
他说:“你酒量不好,还是别喝了。”
云姝扁扁嘴,寂寥地用袖子扫开桌面上的落叶。
“塔塔尔他们呢?”
“陛下将他们调到其他院子去了,有些日子不见了。”
提到皇帝,云姝心头又是一抽,想想顾钦玦往后的日子便愈发绝望凄凉。
皇帝呼风唤雨惯了,不得到顾钦玦决不会善罢甘休,除非有什么奇迹,否则他与北疆必然有一个要牺牲。
于腐朽困苦,他唇边仍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既不苦涩也不烦忧,云姝望着却很是心疼。
一时冲动,云姝凑近顾钦玦问:“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抛下一切就这样逃走?”
面对她似有期盼的目光,顾钦玦道:“那实在不负责任。”
“但我想他们都能体谅的。”
“我不需要体谅,我只需无愧无悔。”他晃着半盏酒道,“况且我能去哪?届时天朝不容我,难道北疆我便能回去了吗?”
云姝一想也是,若要逃一辈子都要逃,居无定所风声鹤唳,过得不一定比如今好。
但她真的不愿再看他受人威胁非难,前有浮阎庭欲取他性命,后有皇帝欲强取横夺,何其悲也。这般一想,云姝倒觉自己与顾钦玦有些相似,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辈子过得都不尽人意。
只是她重生再来了,不知他是否有反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