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记得这个桥段,这个异域女郎是某个外族使节送来讨好皇帝的,被纳入后宫后似乎将皇帝迷了好长一段时间,最高还封了丽昭仪,长得妖媚性感,能得宠那么久看来还很有些手段,只是不知最后结局如何。
但云姝没见过她的真容,反正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吧。
果然,皇帝抱着那妖媚女郎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大袖一挥就给了使节许多赏赐,使节要的什么“友好合作”也统统都不在话下了。
这时,太子沈佑铭道:“都说外族人能歌善舞,今日见这美人果然如此。这样一想,本王也很好奇北疆朋友的歌舞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此话一出,一直低调到安分守己的顾钦玦几人立刻被引入了话题和关注的中心。
自顾钦玦现身鑫荣殿,便因为他的外貌或身份,受到了不少的瞩目,尤其是女子,早已迫不及待想多看看这位俊美到堪比天人的北疆王子显露显露,就是多说几句也是极好的啊。
云姝却气得朝沈佑铭那儿瞪过去!
如今北疆身为天朝的附属国,等同于被打上屈辱的烙印,顾钦玦身为质子到天朝,注定了背负更多羞辱和压迫,这种情形下,对顾钦玦来说自然是越少的关注越好了!
但是这个太子沈佑铭偏偏想找茬!
皇帝其人刚愎自用,此番将敌对多年的心腹之患北疆攻打下来,自然免不了得意一番,得意了当然就想炫耀一下。
庆功宴说是给三军将士举办的,一是惯例如此,二是顺应民心,但更重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皇帝想满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否则慕云峥突然要祭奠牺牲将士时,皇帝便应当觉得理所当然而不是摆脸色。
而沈佑铭就是看透了皇帝这一层心思,若借机在皇帝面前将落魄的北疆质子提出来羞辱一番,就等同于把荣耀的天朝与破国的北疆摆在一起,前后一对比,皇帝的虚荣心就得到了更大的满足。
但只是为了满足私心,赔上的是一个无辜者的尊严!
云姝愤愤地想:沈佑铭,看你长得还算正人君子,没想到是这种小人!活该你被沈佑航虐死!
果不其然,沈佑铭刚说完,便有几个有眼色的人附和说:“对啊对啊!听说你们那儿不仅是女人跳舞,连男人都会跳呢!王子殿下也跳给大家伙儿瞧瞧嘛!哈哈”
另一个声音道:“就是!男人跳舞可稀奇着呢!”
“看王子殿下一表人才,跳得肯定不差,若穿上水袖戴上铃铛璎珞,那样儿美的女人都比不过呢!”
“哈哈!”
……
窃笑顿时在席间蔓延开去,许多双眼睛纷纷看向顾钦玦,但眼神不再是惊艳,而是叫人恼火的嘲讽。
这样的言辞已经算是有失君子之风,皇帝却未出声训斥,还高抬起下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顾钦玦神态自若,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那次讽刺,但身旁三个武士却气得脸色酱紫,狠狠捏紧石头大的拳头。
若是平时,就是二王子乞尔帖他们也要撸起袖子一拳打过去,但如今他们是在敌国,他们的一时冲动只会给顾钦玦惹来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
所以他们只能生生忍住满腹的怒气!
座中云姝也气得浑身发抖,往日顾钦玦对自己的恩情以及她对顾钦玦的愧疚无形中成为了怒火的催化剂,她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接近失控的边缘!
云姝脑子一热刚想站起来,忽然顾钦玦身边立起一抹倩影,是塔塔尔。
或许是气到不行反而让塔塔尔冷静下来,只听她寒声说:“我们殿下身体不适,不便给各位展示。各位若不嫌弃,就由我塔塔尔给各位跳支舞吧。”
她也不等皇帝点头就自顾自走出来,站在大殿中心,美丽动人的长相也引来了不少关注。三个武士也站起来走向乐师处,借了锣鼓和胡琴,直接在塔塔尔身后席地而坐。
这番举动让众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塔塔尔自怀中取出两串铃铛戴上,手捧一颗绣球向皇帝行礼,而后站好姿势。
三名武士开始奏乐,不似宫乐的华丽繁乱和脂粉贵气,就只是非常简单的胡琴音,一锣一鼓穿插其中加强节奏,一个个音符却好像有生命般,踩着欢快的步伐跳进每个人的心里。
紧接着,铃铛声起。
塔塔尔忽而旋转忽而扭腰,绣球在四肢间抛接,穿着北疆袍子的她宛如一只在草原上恣意奔跑的小鹿,时而又像一只翩跹花丛的彩蝶,随着铃铛的声音带来草原的洒脱风情。
这样富有民族特色,柔情与豪爽兼具的歌舞让一众闭塞于奢华宫廷的王孙贵族耳目一新,席间不时有点头微笑的人。
云姝也是懂舞之人,若只是普通的舞蹈看的人最多只是让人觉得新鲜,却上不了这样的大场面。
但塔塔尔跳的这支舞虽有民族特色,却不显俗气粗劣,甚至还带着一种高雅大气,定然不是民间的舞蹈,想必是北疆王庭之中给可汗跳的舞。
塔塔尔身上,真的有层出不穷的惊喜!
第一天她从北疆醒来,只以为塔塔尔是个普通的女孩,最多懂点医术,后来她为顾钦玦愤愤不平与慕云峥斗酒都展现着一种不符她外貌的霸气泼辣,如今这支舞又让云姝对她刮目相看!
真是个像花一样美又像母豹一样刚毅的女孩!
最后,塔塔尔高高抛起手中绣球,突然连翻三个跟头,手一伸,绣球准确无误地落入手中,如此精彩的结束顿时引得满座喝彩,掌声雷动!
三名武士站起来,与塔塔尔一起向皇帝行礼,四人都未因为他们的掌声而表露丝毫喜悦,但怒气也已经差不多消了。
沈佑航道:“没想到北疆的朋友竟如此才华横溢,也没想急着展示图个什么利益,此等心性真是佩服!”
此话一出,方才那用性感女郎取悦的外族使节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
他又说:“也多亏了皇兄,父皇才能欣赏这般精彩的歌舞,皇兄真是功德无量啊!”
目的没有达成,反而让这些北疆人大大威风了一番,博得了众彩,沈佑铭与方才讽刺的人都默默无言,脸色本就一个比一个难看,如今沈佑航又绵里藏针地讽刺他捉鸡不成蚀把米,沈佑铭真是不知多气!
但就像刚刚的塔塔尔他们一样,他只能生生忍着这口怒气,为了顾全点颜面还要逼自己开口回应:“呵呵,大家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两人隔空相望,殿中蔓延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负责宴会的太监见势不对,连忙示意那边的乐师奏乐。音乐慌慌张张开始,打破了僵局。
一曲毕,轮到助兴节目投壶。
第一场理所应当给最高位者皇帝与宴席主角慕云峥。
不过但凡有皇帝参与的游戏节目,即使技术高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让步放水,否则惹得皇帝不高兴,赔上的可能就是身家性命。
这样的投壶,即便是武将,慕云峥也怕是没什么兴致,依他的性格能陪着玩一局已经很给面子了,于是结果皇帝比慕云峥多投了一箭胜出,慕云峥罚酒一杯,众宾客则纷纷赞叹皇帝射术高超,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云姝却凝起眉来。
她只记得有刺客,但毕竟这么多年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就不清楚了。
前世那种缩在角落里苦等宴会结束的心情反而印象更深刻,模糊只记得不知谁叫了一声“有刺客”,她就抱着慕永吉随着惊慌失措的人群逃出鑫荣殿去了,从头到尾一个打酱油的!
不过方才见到皇帝与慕云峥投壶,她终于觉得似曾相识,这刺客约莫就是这个助兴节目出现的吧。
她开始警惕起来。
又来了几轮,参加的都是朝中的大人物,比来比去无非就是这样,游戏虽有少数的精彩,但已经开始趋于平淡。
“下面谁来试试啊?”
皇帝又一次眼睛扫视全场。
躺在他怀中的女郎道:“陛下,听说天朝还有抛绣球择选如意郎君的传统,不如让奴家来试试,给陛下选两人出来如何?”
这女子的汉语很是生涩,只勉强能听懂,不过声音真的是媚到骨子里。
而且抛绣球是个新颖的主意,这样的随即选择让其他人有了更多机会,宾客纷纷表露极高的兴致。
皇帝怎么舍得扫了美人的兴致,当即满口答应说:“既然美人有心,那便让你试试,选中谁谁都得出来。”
“谢陛下。”女郎踩着轻盈的步伐下了台阶,站在过道上朝众人道,“各位可好生等着哦!”媚眼一抛,男人们极力压抑着惊叹声,骨头酥的声音却是掩盖不了,女人们则嫉妒又厌恶地嗤之以鼻,心里痛骂她狐狸精。
她向塔塔尔道:“这位姑娘,能否借你绣球一用?”
塔塔尔默不作声地抛给她。
绣球在女郎玉葱般的十指间滚动,她笑道:“奴家是随意抛的,大家可接好了。”
只见她原地转起圈来,整个人就变成了一抹模糊的红影。
众宾客纷纷露出惊喜之色,翘首期盼着绣球的降临。
“铃铃”一串响,一团影子蓦地飞出,砸落在一位模样呆板的文官桌前,一下打翻了酒盏果盘,但却让全场欢呼起来。
那文官被女郎请出来向皇帝自我介绍,一直笑得很傻气,想必他一辈子都没享过这等艳福,同时还有机会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脸,真是鸿运当头啊!
其他没被选中的人可谓嫉妒羡慕恨啊,只能满心等着下次了。
那女郎又转起圈来,在无数双期盼的目光中,绣球再一次飞出!
“啪!”
云姝愣愣地看着被自己下意识接住的绣球,方才一直在拼命回想刺客的事,让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这颗绣球的作用,还停留在塔塔尔用来跳舞的层次。
全场突然寂静无声让她很疑惑地抬起头,惊愕地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到底……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