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雾绕之间,叠翠堆绿的密林深处,掩映着一处神秘的村寨。
这一处村寨依山而居,逐林而建,经过长时间的不断发展与完善后,逐渐与山林融为一体,因为密安族人自古便擅长五行之法,凭借族中的不二秘术,一代一代的,借山林之势,硬是将这一处村寨圈的水泄不通,外人尤其难以寻找他们的行踪,就算是进了南泽郡这八百里密林,若没有密安族人的引导,亦无法一窥这处村寨的全貌。
不过这问题对于封泽来说,却全然不是问题,十多年前,自从他与密安族族长塔伊布共同订下“景真之约”的同盟后,他这十来年间,常与密安族人打交道,更与密安族的现任族长塔伊布相处较好,因此到了密林边缘之后,他只需吹响塔伊布所赠的盘羊号角之后,密安族的人自然知晓他的到来,会派人引他入内。
此次与封泽同行的正是古先生和长孙俶,三人骑马立于密林北侧边缘,封泽吹响号角,数声之后,就听到密林内不知何处传来的铜铃声响,声声不息,渐渐由远及近,仿佛只是须臾功夫,密林内就传来了脚步声,随即林木似在眼前陡然一分,两队佩刀背箭的密安族精壮男子便从林内飞奔而出,片刻之间便已到了跟前。
他们手中还提着不少猎物,其中一人甚至身上还背着一头百余斤重的野猪,想来是正在林中打猎,也难怪会来的这么迅速。
封泽见状遂翻身下马,上前朗声对着自那两队精壮男子尽头处快步行来的男人笑道:“塔伊布族长,好久不见!”
所谓“塔伊布”其实只是这位族长的密安名,意即“巉岩”,他本姓白,而白姓亦是密安族的大姓,之前出现在宝康城市集内的白司刑便是他的堂兄。
这位塔伊布族长是个不到四旬中等身材的男人,虽然看起来貌不惊人,但是却颇有几分精干气息,此刻他沉肃脸色,到了近前对封泽抬手行了一礼,这才不冷不淡开口道:“封郡守有礼。”
封泽并未介意他此刻的态度:“塔伊布族长,昨日在宝康城内的事情,想来司刑们回来之后已经跟族长你交待过了,今日我来,便是为了此事。”
“我是听说了昨天的事情,”塔伊布抬了抬眉毛,淡淡道,“正想问一下封郡守,不知道对此事,封郡守是何打算?”
封泽略略颔首:“此事我们不妨坐下来详谈,实际上,我今日来此,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事。”
塔伊布没有开口,盯着封泽的目光微带探询之色。
封泽伸手示意他看向古先生:“这位古先生颇通医理,之前我与古先生书信往来时,曾将令嫒的情形告知过他,我今日请他同行,也是想看看能否替族长你解一解心头忧患。”
塔伊布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下意识盯着古先生仔细看了好几眼,古先生颔首示意,带着长孙俶下马上前,对塔伊布道:“老夫听封郡守说起令嫒的情形后,特意去寻了一些对症的药,今日前来,塔伊布族长不妨让老夫试一试,若是能够解了令嫒的病症,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还请族长千万不要见怪。”
塔伊布此时听了他这话,一收脸上适才冷淡的神情,眉眼都带了几分热情:“封郡守也不早说,古先生客气了,如此,还有赖古先生待会儿替小女细心诊断才行,请随我先行入寨吧!”
他说着话,挥一挥手,那两队精壮男子便转身前头引路去了,另有人过去替他们牵了马,封泽与古先生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带着长孙俶跟在塔伊布身边,朝着神秘莫测的密安族村寨方向行去。
长孙俶一直没说话,此时看着那两队精壮男子上山的步伐,不由暗自好奇,悄悄对古先生开口道:“师父,他们的步法很是不一般啊。”
古先生一手捋着胡须对他,一边轻声道:“那是自然,听闻密安族人擅长五行之术,我看他们所使的步法,的确切合五行之法,想来也正是如此,他们才能够深居这密林之内,而不惧外人的探寻吧。”
长孙俶点了点头,只觉得这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在有些人看来无比玄妙的五行之法,在密安族这里竟不过只是寻常可见,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不知道这种五行之法,与巫术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儿,长孙俶忍不住想到那个叫曼染的“黑巫之女”,不是说她就是这位密安族族长的女儿?那么封郡守和师父说起的“令嫒”是谁?他还有别的女儿?
只是不知道这位塔伊布族长的次女是不是跟她姐姐一样,同样身具黑巫之灵?不,应该不会,不然以塔伊布对待曼染的态度,他这位次女若是同曼染一样,身具异能,只怕这位塔伊布族长根本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听闻有法子可以治他女儿便改了态度,显得热情多了。
这样看来,曼染之所以是那种愤世嫉俗的态度,倒也无怪其他,同是族长之女,这待遇可谓天差地别,一个备受父亲呵护宠爱,一个却被族人视为不祥之兆喊打喊杀。
长孙俶忍不住摇了摇头,下意识抬手在胸前按了一下。
他们这会儿走的路与别处不同,虽然同样是在密林之内,然而林木之间相较之前似乎错落的颇有章法,长孙俶不过稍微落后一步,稍一分神,便感觉眼前一花,刹那之间,周遭景色一变,前方居然出现狼群,足有数百头,各个四肢着地,压低身体,对着他低吼不已,仿佛下一刻便要扑上来撕咬他一般,长孙俶心下一凛,正欲拔剑,手腕上一紧,已被人提溜了起来,他再细看,周遭却已经恢复正常,狼群不见了,而封泽正攥着他的手臂看着他。
“三皇子小心留意,切勿掉队。”封泽低声开口,随即松开手,对他略略颔首。
长孙俶面上一红:“我知道了,多谢封郡守。”
他这一惊,不敢再随意分神,老老实实跟在众人后头过了这段路,又在林内左折右绕了半晌后,总算才自林叶缝隙中看到一处吊脚楼的飞檐,长孙俶还未反应过来,仿佛只是一眨眼间,朝前一闪,便看到一处巨大的足有百余栋吊脚楼组成的村寨群落。
因为地处山林,密安族将整个村寨修建在靠山的石壁上,其实这种房屋的修建方式可谓是密安族的一大特色了,他们一般会先将靠山的斜坡挖出上下两层,也有三层或者更多的,根据房屋面积大小,最下层立起粗大的石柱或者木柱作为上层房屋的支撑,上层则修建成两层或三层的宽大房屋,这些房屋通常比较宽大,而且工艺复杂,做工极其精细,屋顶歇山连翘,装饰着精美的雕花栏杆和门窗,下层自然是随地势走,虽然很不规则,但是却足够牢固,这种修建手法既将上层的房屋高悬于地面,既方便通风,又易于保持屋中干燥,同时还能防御毒蛇及野兽,除此之外,密安族人修建这些房屋的时候更以长廊将这些吊脚楼连接起来,如此一来,吊脚楼内廊檐相接,四通八达,大大便利了他们一族内的来往和互通。
此时塔伊布跟那两队密安男人交代了几句后,他们就各自带着猎物散去,而塔伊布则带着封泽、古先生和长孙俶去了一栋较大的吊脚楼。
“承蒙封郡守挂心,既然请了古先生来,我也就不客气了,”塔伊布边走边同古先生道,“还请先生费心,先看看小女云浮的状况,这丫头素来体弱多病,眼睛又不能视物,为了她的眼睛,我也试过很多种办法,但是却都不奏效,先前请了不少名医,都说她的眼睛其实没有问题,但是……”说到这儿,塔伊布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古先生微微颔首:“塔伊布族长请放心,若是有能用上老夫的地方,老夫自然竭力相助。”
说着话,塔伊布将他们带到一处三层的吊脚楼下,他们沿着木制的扶梯上到二楼,进到正屋后,塔伊布招呼他们自便坐下,又道:“封郡守,古先生,你们带这位小友先坐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待会儿就带小女过来见一见古先生。”
封泽颔首道:“族长请自便。”
塔伊布点了点头,随即匆匆出了屋,朝隔壁拐了过去。
封泽招呼古先生坐下,对他道:“这次还要多多辛苦先生了,自从当年军中一别,我也有多年未曾见过先生施展回春圣手了。”
古先生摆了摆手:“什么回春圣手,老夫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何况医者父母心,如果真能帮到塔伊布族长,倒是一件幸事,也是我与此处有缘。”
他说话时,从外头进来一个戴着银制花冠的密安姑娘,长着一张极其讨喜的鹅蛋面孔,身上则穿着密安女子常见的彩绣红裙,手里托着一个茶盘,给他们三人各斟了一杯茶,笑吟吟地看着封泽开口:“封郡守今日带贵客上门,且尝一尝我们的茶吧。”
她说着话,一迳用热烈的目光看着封泽,封泽不堪她目光所扰,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招呼古先生喝茶。
古先生觉得有些意思,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封泽。
“这位是南葛姑娘,是塔伊布族长的妹妹……””封泽欲言又止,末了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盏,以杯盖轻抵住大半杯口,微微抿了一口茶水。
古先生微微一笑,也喝了一口茶。
那名叫南葛的姑娘见状笑了起来,转身对着外头用密安语大声说了句话,随即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阵应和声,无数个年轻姑娘的声音此起彼伏,叽叽喳喳,仿若林间婉转的鸟儿,接着蓦地一收,随即便听到有欢快的歌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