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枭鸟自在此处安营扎寨以来,从未遇到过敌手,更何况,它早已探知大应朝并无能降妖伏魔的人,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占山为王,肆意捕食,如今突如其来遇到一个恰好能克制住它的,不免有些心慌,因此有些顾头不顾尾的感觉,慌里慌张径直往高处飞去,然而它才飞腾到半空,双翅上陡然一记痛击,仿佛有什么东西砍了它一记似地,痛的它顿时怪叫着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咚”的一声砸落在地,一时之间翅膀张皇地四下乱扇。
音瑶眉头微挑,金铃轻轻一荡,再次发出让鸟怪惧怕的响声,它胸腔处气血翻腾,无力地拍打着双翅,一双绿色竖瞳中显出惊惧之色,又恼又怒道:“你竟然设了结界……你当真是巫女?”
音瑶不置可否,见它只在地上瞎扑腾,索性顺手飞出一张符纸,清叱一声:“去!”
符纸登时飞出,瞬间迎风变大,将枭鸟的头牢牢包住,只留一张尖嘴在外头。
鸟怪不甘心地四下翻腾,一边狂叫:“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大应朝疆域内怎么可能会有巫女出现?你这小丫头,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古怪的术法?!”
“因为没有巫族,所以你便有恃无恐,盘踞于此作恶?这几百年来,也不知道你到底伤了多少人的性命——”音瑶提剑举步上前,皱眉看着它身上华丽的羽毛,“你既然犯下这么多血案,就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也留你不得了!”
枭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又惊又怕,张嘴急嚷:“你到底是什么人?就算是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它这会儿心里后悔死了,一时托大的下场竟然是自寻死路,这变故太大,实在让它难以接受,早知道就不该跟她废话,刚才就应该直接把她弄死才对。
然而音瑶却并没打算跟它继续废话,她走到它跟前,提起手中宝剑,径直一剑利落地砍掉了它的脑袋。
鲜血“嗖”地一下自怪物的胸腔中喷出,仿佛下了一场小小的红雨。
音瑶这才淡淡开口:“我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师承何人,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难怪成不了气候。”
袖中剑微鸣,笼在密林半空中的那些银光一丝一丝地落了下来,潜入音瑶袖中,很快地,这片密林便恢复了宁静。
她盯着那个黑黝黝的树洞看了看,想到刚才枭鸟所说的洞里有人,抬脚朝那树洞内走了进去。
洞内一片漆黑,她只得取了火折子出来照明,然而触目所及,不是成块的碎肉,便是一条大腿或者是一颗人头,让人看了反胃无比,她忍耐着朝里又走了一段后,总算从成堆的人骨内看到一角秋香色的外衣和一把乌沉沉的头发。
“姑娘!”她上前拨开人骨,试图把人从一堆骨头里挖出来。
然而入手所及,被枭鸟掳来此处的姑娘肌肤冰凉,早已没了气息,虽然心脏尚在,然而胸前衣物俱被鲜血打湿浸透,想来是被枭鸟抓住背心,透体而过,以至于失血过多才丢了性命。
失望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左右看了几眼,就察觉到洞内一角昏暗的旮旯里,一个发光的白色灵体正站在那儿躲躲藏藏,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并没有走远?”
她所看的那个白色灵体,正是脚边白骨之上那穿着秋香色裙衫的美貌姑娘。
灵体原本还有些躲躲闪闪,不敢出来,听她开口,这才低低出声:“你……看得到我?”
音瑶点了点头:“我能看到,别怕,你出来吧。”
“我……我不敢……”看着满地白骨碎肉残肢,灵体虚弱地开口。
音瑶无奈,只得走到她面前,却见她此刻模样应该是这姑娘生前的样子,娇娇怯怯,貌美惊人,不由生出一丝怜悯之心,于是轻声问她:“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灵体哭泣起来:“我本是要去流桑城见我爹的,他将我母女丢在老家十多年,如今我母亲已经去世,好不容易等到他来接我,不想我居然命丧此处……我真的……好不甘心啊……”灵体身上白光闪了一闪,化成她死后模样,一身衣物被血浸透,美目中俱是血泪,看起来有些可怖。
“时也命也,”音瑶叹了口气,看着她那模样,心知再不送她离去,如果她一直如此纠结自己的死因,必然会乱了心智进而入魔,因此道,“你想要怎样?如果可以,我会尽量帮你。”
“我……”灵体看着自己的尸身,“我颈子上有一信物,劳烦你去帮我取过来。”
音瑶看她一眼,过去从她尸身上取下信物,是一枚打造成如意模样的碧色玉石,小巧光滑,甚是可爱。
灵体看着那信物:“能不能劳烦姑娘将此信物送到流桑城我父亲手中?我父亲姓云,单名一个骋字,正是当今大应朝的右相。”
“可以。”音瑶收好信物,一边问她,“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真的好不甘心啊……”灵体眸中泣血,“我母亲在家乡艰难度日,我父亲抛妻弃女,对我母女不闻不问,似他这般,却依旧能飞黄腾达,富贵逼人,如今好不容易想到我了,我却不幸蒙难,这世上哪里来的公平,姑娘,你能不能……”
“怎样?”音瑶见她灵体渐渐发黑,心生防备。
果然,就在她话音落下之际,灵体突然一晃,合身朝她扑来:“不是都说魂魄可以附在别人身上,姑娘,你的身体可不可以借我一用,只要让我能见到我父亲,问他一声为何丢弃我母女便可以了……”
音瑶一个侧身避开了她,抬手以二指抵住她的眉心,无奈道:“姑娘,生死有命,你如今已经离世,何不早入轮回,不要再纠结眷恋往昔,否则的话,你若入魔,心结未除,他日必会酿成大祸!”
灵体被她二指点中眉心,只觉浑身动弹不得:“可我……可我……”她眼中再度沁出血泪,“怎么肯甘心如此?”
“那你要怎样?”音瑶皱眉看她。
灵体面部扭曲:“我要他抛弃他如今的妻子,我要他对他如今的孩儿不管不问,我要他家财散尽,我要……他的命,以补偿我母亲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劳作,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她疯狂大叫,身上不停朝外散发着黑色的气体。
“行,我替你去做这件事!”音瑶利落开口,另一只手摘下红绫上系着的金铃,对着她轻轻一荡,金铃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铿然声,恍如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直至灵体魂魄深处,灵体瞬间停止了大叫,神情变得平静起来,目光渐渐茫然,然而她的脚下却渐渐生出一条发着白色微光的道路,在金铃不停震颤的声响中,她转身沿着那条路,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自来处来,往去处去,天地浮沉,生死有因,生门大开,死门紧闭,接通阴阳,魂入轮回——”音瑶一手执着金铃,一边低低开口低吟。
那灵体所走的散发着白色微光的道路上渐渐现出一扇门来,灵体推门而入,瞬息之间便消失了踪影,而那条路并那扇门也渐渐消散,洞内重又变得黑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