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藏一直看着她，不知为何，触及到那衣服上的花绣时，她的目光淡淡地带上一抹怅惘，唇角勾了勾，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音瑶换好衣服，系好荷包，有些忐忑地站到她面前：“师父……这样可以吗？”她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束在那件红衫上的红绫。

莲藏看了一眼被她搁置在旁边的那条与衣服一起买来的彩绣腰带，再看了看她腰上的红绫，淡淡道：“可以，就这么吧，不用换了。”说着话，她顺手自袖中摸出一枚金铃，系在音瑶束腰的红绫末端，解释道：“这是醒魂铃，过城门口的时候用得上。”

她说着话又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音瑶的头发一向都只是拿根发带在脑后随便束一下，这会儿看着就跟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太搭配，莲藏皱了皱眉，过去解开她的发带，以掌为梳，五指灵活地穿梭在音瑶柔软的发间，很快就帮她把两侧的头发结成发辫后在脑后相交以发带固定。

其实莲藏向来对音瑶都很严肃，很少这样温柔，音瑶感觉到她温热的掌心在她头上摸来摸去的，心里暖的一塌糊涂，恨不得就着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使劲蹭蹭脑袋，只不过莲藏一向严肃，为免她接下来一巴掌扇到她头上，音瑶只好死死忍住站在原地不动。

帮音瑶理好头发后，莲藏转过来看了看，似乎还是不太满意，顿了一下，她过去翻了半天，又走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串缀满了各色宝石的环形发饰，解开搭扣之后，替音瑶戴在头上。

音瑶下意识摸了摸那件发饰，只觉得此刻搭在自己眉心中间的那颗红色的小玉珠滴溜溜的，虽然没照镜子，但是看莲藏这会儿总算满意的眼神，她觉得自己这会儿打扮的应该合她意了。

“行了，”莲藏指了指之前给她的包袱，“里面放了些干粮，你可以路上吃。”

“谢谢师父！”音瑶喜出望外，“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莲藏摆了摆手：“赶紧滚吧！”

“师父你保重，我会很快就回来的！”说着话，音瑶对她粲然一笑，转身出了树屋，拉住古藤就从树屋上跳了下去，朝着文锦跟他阿爸曹大叔跑了过去。

莲藏想到刚才她完全不顾及自己还穿着裙子就朝外跑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

文锦从音瑶一出树屋就注意到她了，见她穿着打扮都和平日不同，有些意外，因此不由得有些目不转睛的样子，他阿爸一眼看到，忍不住手痒，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文锦有些讪讪的收了目光，但是心里却忍不住觉得，音瑶这样比平时好看太多了。

音瑶提着包袱快步走近，对他们道：“曹大叔，文锦哥哥，我收拾好了。”

“那咱们就赶紧上路吧，”曹诚哈哈一笑，对音瑶点了点头，“丫头这么一打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音瑶抿着唇笑，有点儿腼腆。

“走吧。”曹诚说着话，将打包好的行李背在身后，随即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自去前面带路去了。

“昨晚一切还顺利吗？”文锦跟音瑶走在后面，一边追着他阿爸，一边跟音瑶低声说话。

音瑶走在他身旁，微微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黯然，压低了声音：“我看到我娘了……差点儿受伤，还好师父出现救了我！”

文锦了然：“所以早上你急匆匆的……莲藏师父才又罚你了？”

音瑶点了点头，一脸的沮丧，文锦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什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音瑶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四五岁了，多少也算是记了事，从开始教导音瑶的时候，莲藏师父就一直是很严厉的，但是因为她是他们这些住在密林禁地的人的救星，所以也没人敢说什么，久而久之，大家也只好默认莲藏这样对待音瑶也是为了她好，毕竟活尸之害实在厉害，倘若音瑶能够学成，那么能对付活尸的人便又多了一个。

当然，以前也有人劝过莲藏多教几个徒弟，他们也愿意把自己家孩子送到莲藏那儿跟音瑶做个伴，但是莲藏听了虽然没有拒绝，却是这么说的：“我所教乃是巫术，音瑶是巫族遗孤，不学不行，你们如果不怕被巫族牵连受无妄之灾，我倒是无所谓的。”

她这话一说，谁还敢学？

谁不知道巫族木氏因获了重罪，族中凡会巫术之人都已受牵连而被下令处死，剩余的被千里迢迢的流放到南泽郡的都是些不会巫术的普通人，此后他们更是阴差阳错尚未进城便被这八百里密林所阻，误入禁地，又正赶上活尸作祟，若不是自称木氏故旧的莲藏突然现身救下音瑶母亲，音瑶方才得以出生，不然的话，昔日堂堂护国巫族木氏一脉，只怕是真要灭族了，可是此后没过多久，音瑶的母亲便因为当初被活尸抓伤，就算有莲藏帮她治疗，到底也没清除她身上的活尸余毒，以至于还是成了活尸。

文锦其实是很有些同情音瑶的，起码他父母都在身旁，而音瑶非但是罪人之后，身边更是没有一个亲人，就连唯一的师父也对她那么严厉，好在她生的伶俐可爱，这禁地里住着的人虽均非善类，但因着莲藏能抑制活尸的缘故，对她都很容忍，也没人将她真的当罪人看待，文锦更是自小看着她到大的，对她的感情自是更是比别人亲厚。

在心里叹了一声，文锦抬手塞了一个野果给音瑶：“路上吃。”

音瑶看了看手里的果子，抬头对文锦笑了笑：“谢谢文锦哥哥。”

文锦看着她虽仍稚嫩却已显出秀丽轮廓的眉目，心下微微跳了跳，脸有些涨红，忙转过脸去轻咳了一声：“不用谢……赶紧走吧。”

音瑶应了一声，对他又笑了笑，这才抢先几步快步跑到前头，她这次出行的任务之一就是帮大伙儿越过瘴气弥漫的黑沼。

文锦跟在后面，一直定定地看着前方音瑶红色的身影。

像今日这样衣着打扮鲜活绚烂的音瑶，是与往日不同的，平日里她像个野小子一样，摸爬滚打，随同莲藏师父学习巫术，好去应对那些活尸，可那些都没有让他觉得他跟她之间有着距离。然而今日这样的她，突然让他觉得……好像有点儿陌生。

而且——

她到底是个巫女。

破结界、越黑沼、翻山林、寻方向、以身护卫、甚至以命相搏，就像这次外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寻常，对她来说，却可能是挑战，也是历练，毕竟她是木氏族人，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密林禁地之内，莲藏师父教她巫术，也必然不会只是让她在此地控制活尸。

所以……待她历练出来了，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一念及此，文锦的眼睫不禁微微动了动，眸中掠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怅惘。

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