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伊布带人赶到时,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身着黑色风袍的巫女浮在半空,操控着从禁地地底深处弥漫上来的黑色雾气聚成的风团疯狂地吞噬着活人,而封泽正跟一棵树打的热闹,古先生腿上虽然受了伤,却仍勉力支撑,和一个面生的官员指挥着一小股士兵逃离那风团的纠缠,同古先生一起来的少年却站在离莲藏不远的地方,仗剑护着一名少女,而另一个面生的男人背着一个箭筒,拉着弓瞄准莲藏的方向。
眼见那黑色风团缠住人后可怕的结果,扎伊布立时吩咐他带来的人:“是黑死之气,大家小心!先救人再说!”
他这一声令下之后,随他前来的寨子中的几十个男人立即大声应和,随即快步跑了过去,将古先生和余下的那些士兵团团围在中间,带着他们借助树木和地形的掩护躲开风团的攻击。
因着密安族人的出现,莲藏暂时放开了对风团的操控,然而那风团本就是禁地邪恶之气滋生的产物,是被密安族人称为黑死之气的存在,因此即便没了她的操控,却依旧呼啸着旋转、追逐活人的气息,不过好在密安族人在这里土生土长,又天生熟识五行之数,再加上早年圣巫女凤鸣来到南泽郡查看密林禁地时,曾给他们留下保命的法子,因此他们朝后退到林中之后,立时分了人手出来,一边布阵,一边将之前过来时携带的草人按照五行之数,埋在阵法边缘及中心位置,再淋上牲畜血,以此来隐瞒活人气息,因此风团失去控制之后,寻不到活人踪迹,只能在林中继续旋转呼啸,至于侥幸被围在阵法中捡回一条命的人,个个心有余悸地盯着外面的风团,仍旧骇得面无人色。
而此时扎伊布已经走进莲藏视线范围之内,莲藏一眼看到他后,不自觉眼皮轻跳一下,随即抬手招来一大片尖锐碎石,“哐”地一声砸落在扎伊布身前,然而扎伊布面不改色,也未曾看清楚他脚下是怎么动的,几乎只是眨眼之间,他就避开了那片碎石,继续朝莲藏走了过去。
莲藏丢开封泽,任由那棵树与他缠斗,一边厉声喝住扎伊布:“站住!”
扎伊布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此刻的惨况,这才皱眉看着莲藏,其实他刚才还疑心自己认错人,毕竟莲藏的样子都有些改变,但是他与莲藏自小一块儿长大,即便她的样子改变了,但是她举手投足,说话的语气等,却仍是当年那个极有主见却又隐隐透着邪气胆大妄为的姑娘。
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以至于片刻之后,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对她道:“一别多年,没想到我们再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
莲藏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看着他。
扎伊布皱眉又道:“莲藏,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回寨子里去,就算……毕竟你是密安族人,当年的事情又没有人再怪你,你为何不回去?乌婆婆一直挂念你……”
他提到乌婆婆,莲藏的目光顿时产生了波动,然而随即她便冷笑道:“怎么,你是来跟我叙旧的不成?”
扎伊布依旧拧着眉头,沉声道:“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藏在这里,如果早知道……”
莲藏看了封泽一眼,见他一剑砍去那棵树身上一根粗大的枝干,接着却又被那棵树更多的枝干缠住,这才又不耐烦地看向扎伊布,并且打断了他的话:“我藏在这里,便是不想被你们知道!”
“好吧,你不愿意回去也就罢了,”扎伊布顿了顿,环顾四周残肢断骨,污血肉泥,只觉得惨不忍睹,“可这些都是人命啊,莲藏你怎么能这么做?”
“人命?”莲藏陡然爆发出一阵长笑,随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开口,“人命算什么东西?他们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难道我不该让他们血债血偿吗?”她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我劝你还是赶紧把你的人带走,免得无辜受牵连,因为今天晚上禁地里出现的其他人——他们必须得死!”
她的目光又凶又狠,血红色的瞳孔看起来分外瘆人,扎伊布只觉得悚然一惊,莫名地有些迟疑。
他之所以现在才来,是因为就在他刚才准备带人出发的时候,乌婆婆突然带着云浮来找他,说是云浮做了噩梦后就睡不着了,非要来见他。
虽然急着走,但是他还是安慰了云浮几句,可是到他真的要走的时候,云浮却死死抱住他,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以为云浮是被吓坏了,到底是把她硬塞给了乌婆婆,自己带着人过来了。
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暌违了多年的故人……
她跟当年一点儿也不像。
当年的她肤色微黑,五官虽然未必绝美,但是看起来就是她们密安族的姑娘,健康又有活力,充满了生机勃勃的野性美,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她现在这个样子,倒是很有些像那些江南道的姑娘们,白皙、眉眼清丽……可是却不再像是密安族的姑娘了。
她变得陌生,而现在这样的她,凭空飞浮在半空,衣袍和长发被气流吹的不停地飘动,而她猩红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一阵心悸,平生第一次产生了那种叫做“害怕”的情绪。
也许是离开云浮时的情绪影响到了自己?
“莲藏,”扎伊布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这会儿定是劝不住的,但是咱们密安族的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牵连旁人,你今日这样滥杀无辜,便是密安族,只怕也容不下你了!”
莲藏冷笑:“我竟然不知道,这些年来,你竟这样出息了!被招安了不说,现在居然还跟我说这种话,你的血性哪里去了?没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是这些人……”她手一挥,声音里藏着刻骨的怨毒,“全都跟我有仇!今日,他们休想离开密林禁地!”
“今日到底谁死谁活,结局可还未定!”莲藏话音落下那一瞬间,一个冷厉的声音陡然接口,而随着那个声音一起飞来的,还有三支齐发的黑羽长箭,势如流星一般,朝着莲藏这边激射而来。
不,不是朝着莲藏,那三支黑羽长箭,分明是朝着音瑶所在的方向飞去。
而持弓的男人,唇角勾着一抹冷笑,竟是将目标意外地完全放在了音瑶身上。
富贵险中求,他今日,哪怕拼了一死,也要干出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
长箭经过锁灵术的淬炼,破风的瞬间,顿时发出了像鬼哭一般的呜咽声,直激的人头皮发麻,眼看下一刻,似乎就要射中那惨白着一张脸的少女了,冷不防地,她身旁的少年却陡然再次将她拦在身后,一边持剑横对那飞驰而来的箭羽,似乎是打算凭借一己之力救下那少女。
“小心!”封泽一眼看到这一幕,顿时脸色大变叫出声来,唰唰几剑连刺过去,逼退那棵缠住他的树,立即头也不回地朝少年飞掠过去,竟然是毫不在意身后的树会不会袭击他,只为了抢在那箭羽飞抵少年面前时将它拦住。
然而他到底晚了一步,眼看那箭就要射中长孙俶时,他惊的脸色都白了,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长孙俶身后的少女陡然甩手抛出一根红绫,缠住他腰身之后,将他用力朝后甩去,而她自己却因此而暴露在长箭之下,以至于长孙俶大惊失色,急的大叫她的名字,然而终是无计可施,以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她费力地以刀拨开其中一支箭后,却被剩余的两支黑羽长箭射中,整个人恍如折翼的鸟儿般重重坠地。
“音瑶!”长孙俶眼泪汪汪地大叫着朝她扑了过去。
音瑶此刻的状态简直不能再差,她本就受了伤,如今又被淬了锁灵术的箭再次射中,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身,而且同之前封破敌受伤时的状态一样,她此刻流出来的血渐渐由红变黑,整个脸上弥漫出黑绿色的斑块,看起来极其恐怖,然而长孙俶扑过去浑不在意,径直将她抱起来,噙着眼泪朝着古先生的方向大叫:“师父,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古先生虽然隔的有些距离,但是却也清楚地看到刚才那一幕,自然同样惊出一身冷汗,如今眼见徒儿求助,自然第一反应便是要冲过去,但是却被那些密安族人给拦住了,指着阵外的黑色风团给他看,古先生便是再想出去,被那风团仿佛有意识一般地看守着,也只能急的原地团团转,长孙俶眼见着那团黑色风团围着林子转来转去就是不散,一颗心简直凉到极点,低头看着音瑶此刻尽是斑驳斑纹的脸,越发手足无措起来。
然而就在他忧惧音瑶身上所受的箭伤时,一根黑色长鞭却势若灵蛇一般,蓦地缠住了他,将他提到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