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乐三年,四月二十日
半晚,春雨如酥,不期而至
安京城外岿巍蜿蜒的尝荒山上漫漫的碧草闲花,在这淅淅沥沥的春夜里都懒散了,娇慵的相互轻抚着,俄而有一两声虫鸣蛙叫打乱了雨水细密有致的节奏,却也像是精心安排的重音,不早不晚恰恰好的出现在这晚大自然的乐章中…. 突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断了这无人欣赏的静谧景致。不过眨眼的功夫,三四匹黝黑矫健的黑马连着马上的几个黑衣女人就越过这片草地往山脚下坐落的逖深山庄去了,说来这山庄建成不过一年,附近的村民只道又是哪个皇亲贵胄来此间置办行馆,如今政清民和,这尝荒山乃是贵人们常来的所在,不过自几年前太皇上和先皇上相继薨逝后,来此建筑的只这一家罢了。
再看这一队人马霎时间已行至山庄门口,不一刻就有人开门迎她们进去了。领头的粗眉环眼,身材壮伟,赫然是当今太女胡泱手下的老人钟辛,只见她旁若无人的穿廊过屋,来至庄园最里的香坞前,同守卫的低声耳语几句方才被人领着进去了。
屋内自是另一番光景
夜半更深,本该是歇息的时刻,可满室内灯火通明,伏案疾书的年轻女子也好似不知疲倦般在忙碌着,忽被一声传报惊醒,才揉着眉头让人进来。
“末将见过秦大人,太女令下,请秦大人亲启”钟辛说罢,从贴身的囊袋中取出一份书信,亲自递给秦迟,才低头退下。
这秦迟虽然年轻却身为太女座下第一谋士,她原本是徒城首富的庶女,自小聪颖异常,被母亲看重委以重任,家中主夫容她不下,几次陷害,秦迟不胜其烦,僻到安京想借科考出人头地,哪知被太女泱慧眼识材揽至帐下,也不让她参加科考,只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几番下来,竟比年长许多的老人还要精干,加上年轻思维活泛,更得太女欣赏,三年下来就稳坐幕僚头把交椅,是以太女身边的人都对她恭敬小心。
只见她漫不经心的启开信封从上到下粗看了一番,复皱着眉头道
“大晚上的劳烦钟侍卫了,你帮我带话给太女就说事情我已知晓,这边请她放心,我自会安排,另外我明天想见太女请她务必抽空见我,”
钟辛这才告辞而去。
次日,沉寂的山庄忽然热闹起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下人们罔替交织的忙碌着,一个貌似总管的中年女子指挥交代着一干人等,直到巳时方才大致结束,众人刚要喘口气,只听庄园外一声传报贵客来至,只得又重拾手中活计各司其职静待来客。
却说这忽来的客人不过是一顶青帘小轿,跟着四五个侍从,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稚龄小侍,轿子未停,直至香坞才由小侍启帘,扶出一位身姿妙曼,柔若无骨的公子出来,这公子脸上覆着一块淡青的面纱,头发齐帘,只一双妙目露在外面,秋波涵漾,娇怜楚楚,动人之至。连见惯美人的总管也不由暗自惊叹,忙将娇客让进正厅,前一晚还是书房摸样的正厅如今已是大变,布置得如同富贵人家的堂室一般,两把楠木交椅摆在两边,一副名家的山水悬在其间,另有各类珍玩摆设就不一一赘述了,这公子暗暗打量一番,方才莲步移至下首坐了,总管又忙把他请在主人位上,口中连道
“公子无须客气,这是主人为公子备的别院,我是此间的主管李明,这一干人等都是服侍您的,收拾的匆忙,您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告诉小人,”
那公子只是低眸沉思,良久方才启唇说到
“我不过是主人买下的下人,当不起‘公子’二字,总管大人还是叫我子都吧。”
李总管听得此言只道这位心思缜密,不可轻视,更何况太女亲自交代,因此又加了十二分小心道
“公子何出此言,我也是奉命行事,您一路车马劳顿也该歇息了,这香坞以后就为公子居所,两位小哥儿,服侍你家公子梳洗吧,今晚主子将来,我先下去安排了,若有吩咐叫两位小哥知会我一声即可。”说罢行礼退下,只剩主仆三人在厅内。
两个小童中的一个先忍不住对那公子说
“主子,原来咱们的新主人如此尊贵,先只道不过富贵而已,哪想他家别院一个小小的管家也有如此眼识。”这说话的小童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不想说出的话却像是饱经世事之人。
子都公子并未接他的话,只令旁边另一个小童将所带来的行礼放于室内一处,也不叫收拾。那个童子先依言放置行礼,然后径自出了房门叫外边侯着的下人抬些热水过来,道谢之后又老老实实的回到公子身边立好。
一时间屋内又复寂然,不一会有人抬水过来,子都在童子的服侍下梳洗打扮一新便又如木雕泥偶一般坐了回去。
原来,这主仆三人具都是安京中顶顶有名的倌馆“九重天”的在册倌人,两个小童一个叫豆蔻,一个叫芳华,都是自小被卖入馆中,后来馆主见他们柔顺听话又知进退方安排做了四大公子之一的子都公子的贴身侍从。 “九重天”内的四大公子俱都是天香国色,才华出众的年轻倌人,除子都外,霞都,良都,澜都俱已挂牌接客,子都乃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又最为鸨父看重,因此到昨天才算是正式挂牌,谁知开怀宴(既倌人初夜及之后一个月的拍卖宴会)还没开始就叫一位神秘的客人买走了。自己主仆三人一路上被人小心翼翼的送入了此间山庄,行来只见雕栏画栋,屋宇巍巍,满堂的精致,遍地的富贵,比之“九重天”也不遑多让。可见主人身份特别,不然京都山中怎能由此手笔,后听管家说主人今晚就要来,其他两人还未如何,刚刚先开口的那个名为豆蔻的小童便先胡思乱想起来,那子都公子正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才暗自恼恨凉着他不理。
及至晚间,李总管又至,只告诉芳华说是主人今日事务繁忙不能前来,嘱他三人自行歇息便退下了。
屋里的子都听后也未多言,真个略略收拾一番上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