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几日复学以来瑛妙整像是出笼的小鸟搬,忙的乐不思蜀,那一边逖深山庄里的子都却是过着老僧般寂寥的日子,这一日在他身边服侍的豆蔻身上有些不好,子都便叫他去厢房歇着,又叫芳华去厨房做一碗红糖水给他,这偌大的庄子里人虽不少,可真正把自己主仆放在心上的又有哪个,何况李总管三日前就不知为什么被调走了,以至一干下人更是懒散,也不把这自己这倌馆出来的主子当回事,忽觉心中有些闷闷的就放下手中事物,往花园子里散心去了,说来也怪,这山庄上下到植了不少的海棠花,眼下正是花期,嫣红一片,可惜没有芭蕉,要不等到夜雨过后赏一场“绿肥红瘦”才是雅事,他这里忘怀沉吟,冷不丁一道女声插了过来
“怎么你也觉得这海棠花好么,可是有很多人都说跟这庄子不相配呢”
子都被吓了一跳,忙用团扇遮住脸,又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年约弱冠的少女逆光立在那里,没看清容貌倒被阳光刺伤了眼睛,忙又把脸缩了回去,那少女大概是察觉了,往前踏了一步,这次却指着他的衣裳说,”这比目莲的绛罗裙京中知道的很少,你从哪得来的?”原来这绛罗裙乃是瑛妙世女首创,她自己也只穿过一次就再没上过身,好像是因为图样教个伎子得了,她自持身份便再不穿了(事实是因为穿上更像男孩了,看见的都劝她再别穿了……),这些暂且不提,且说子都惶惶然间这才看清了这女子的相貌:先声夺人的是一双神采熠熠的凤眸,微微挑着,暗流涌动,鼻若悬胆,鬓如刀裁,身上穿江牙海水白蟒袍,系着碧玉红珽带,好一个丰神迥秀的美少女!心下暗忖,这莫不就是传闻中的玲珑世女,如此相貌果然当得起”玲珑”二字,只是没有人说的那么重的脂粉气,因此忙盈盈下拜行礼,复又言道“贵女恕我失礼,这衣裳是我一个好兄弟赠的,到底何处得来我却不知,”
那少女见她如是会回答倒是略挑了挑眉,打量一番又问道“你就是子都么,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若不是你这身打扮,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偷懒的小子呢,地下凉,起来回话吧”
子都听话的起身,他拿不准这女子的身份,因此不敢多言,那女子也一径望着海棠发呆,良久才对子都说道
“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你应该还不知道,前天,‘九重天’里的良都死了,葬在京郊的菖蒲园,你们兄弟一场,该去看看才是。”言罢冷冷的看着子都,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子都却似焦雷炸耳一般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忽然扯出抹苦笑,珠泪潸然而下
“想不到是他先去了,我们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却知他是个好人,我如今一己一身都不是自己的,能去哪呢……”声音渐至哽咽,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女子见他这般倒像放心似地,从袖中抛出一方锦帕,沉声道“亦无不可,这里离菖蒲园实在太远,你回去收拾一下,酉时会有人来接你,以后…你就随我住在太女府吧”说完挥袖而去了
呆立在原地捧着帕子的子都这才知道,这女子竟是当今的太女胡泱,更是买下自己的人(其实是奕世女买下转赠与胡泱的)却为何从不召见,只把自己晾在这山庄内,今天若不是巧遇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得见吧,一时间思绪纷乱连芳华出来找他把他拉回屋都不晓得。
却说太女这次来山庄实是因为上次秦迟撤时,把几份文件故意落下,留做诱饵引敌出动。不想据李明的回报,这主仆三人并无不妥起疑之处,因此放下心来把李明调往别处,自己闲来也就亲自来取回,不想路过海棠沼的时候被一个少年吸引,不由说了这一番话,等她回府后先是叫人去接子都然后又把秦迟召至书房密谈
“据秦卿上次分析,良都的身份已经被奕皇姨那边知道,这可是咱们埋得最深的棋子,看来她那边另有高人相助,现下良都已死,她们想知道什么也探不出来了,此番多亏你机警要不这次可要吃大亏了。”
秦迟正奇怪太女如何又提及此事,当时她得知奕世女送四公子之一的子都来就觉事有蹊跷,便派人监候那一边的举动,把得来的情报加以推敲便得出奕世女要培养新的四公子,代替现正如日中天的四位,至于为何牺牲花了无数心血刚刚启用两年的四位佳人应该是察觉出中间出了奸细,又不能确定才有此举,与太女商量过后决定弃卒保帅,先下手为强因此才有了良都身死一事。如今旧事重提……不由看向太女
胡泱知她的心思复又说道
“我今日去逖深山庄,恰巧碰上那日送来的子都,一番试探下来似乎他倒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因见他生的好便要让他入府来,只是思来想去还得跟你说一声,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秦迟哪料到太女会跟她说这个,如今连后府之事也来垂询自己可见对自己的信任,也正说明太女不是一味贪花好色,祸及大事之人,因此清了清喉咙方道
“依臣之见,李明虽报说无事,可这子都公子么,还是就近监看,以免事出突然悔不及时,”
太女满意她的言辞态度,又同她絮了些别的才放她回去了。到晚间子都果至,太女着意恩宠,赐住簿纪院,当晚便宿在那里不提。
话说良都之死在安京可是件大新闻,这位公子在四公子中出道最早,除霞都外最富盛名,裙下拜臣无数,哪知倏忽间香消玉殒,芳华早逝,惹得世人几多的怜惜惋叹。可要论最伤心的只怕还是平日里与他交往最密的霞都了。
此时重阁内,一位肌明骨艳,丰满腴润的佳人正懒靠在美人榻上,正是誉满安京的霞都,两天未见客的他如今神色凄婉,眼中欲语还休不尽哀愁,旁边服侍的小童正给他收拾衣橱,口中犹自念道”可惜良都公子,怎么那么想不开,那个穷读书的有什么好,要我说即使真做了夫妻只怕也难到头,公子就不要为这样糊涂的人伤心了,哎,您这一不见客到便宜了苏环那几个小蹄子,什么四小公子,我呸,连给您提鞋都不配,什么东西,不是我说,您也该振作起来了,眼下良都公子没了,澜都又自请做教习公公以后不再见客,子都么又被个贵女买去了,正是您得意的时候,怎么偏偏想不开,连我们都为您可惜呢”说着取出一件大红百花穿蝶样的长裙来,“您看看,这不是上回武小姐送您的那件么,我记得还有件比目莲样子的送给子都了,早知道他这么早就离开了,就不送这人情了,真是可惜,哎呀我的公子,你倒是起来振奋振奋啊,要不今儿武小姐来见您这样又要怪我们不会服侍了。”霞都听他几次提起武孔,不由嘴角沁出冷笑,人家不过当自己是个玩物,好比家里养的猫狗,喜欢了就宠一宠,不喜欢了哪怕是个玉人儿也要打个稀巴烂,自己早看清这些人的嘴脸了,也从没把希冀放在她们身上,自己为良都伤心一则是相处日久,情知他实是有说不出的苦衷才走上这条路,二则不免兔死狐悲之感,说实话,要不是良都恰时的死去,只怕自己和澜都也是在劫难逃,那么优秀的一个男子,若是生在富贵人家,一定是个高高在上,让人疼爱的娇子,只是落到这肮脏的地方,便连只仓库里的老鼠还要不如了,自己也是真没想到他竟是个奸细,哎,其他三子都有了归处,自己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呢………
太丘楼,二层雅座
“来来来,瑛妙,尝尝这个绣球乾贝,可是这里大厨的拿手好菜。”
“是么,我尝尝,嗯,不错不错”
今天武孔,步如做东请瑛妙在太丘楼吃饭,下血本的叫了一大桌子菜,看着瑛妙满足的小脸,两人也只得暗叹大约还不算太亏,期间又叫了一壶太乙酿,瑛妙怎也不喝,便她俩人推杯换盏起来,不觉间日已西坠,瑛妙捧着圆滚滚的肚子说要回家,那两人无法只得送她回府,坐在马车里往回走的当,瑛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武孔说
“咦,我记得你今天说要去‘九重天’找霞都的啊,时候也不早了,别耽搁了你,你先去吧。回头霞都生气了,还不是你哄”却见武孔懒洋洋的斜歪着,慢悠悠的回说
“本来想去的,现在没心情了,什么哄不哄的,你当都是你一样的软团儿让人捏啊,我最腻歪男人那副样子,小姐心情好么还可陪他玩玩,切,也不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吊起来了,正好我玩腻了,今不去了,由他慢慢等吧,哈哈……对了,最近京南开了一家‘天上天’那里的小哥才是好,都一汪水似地,我看上一个叫莲鸾的,今送完了你就去陪他,嘿嘿,要不你别回去了,姐姐带你去见见世面,”瑛妙最讨厌她这种游戏人间的态度,又听她这么说简直要恼,恰巧到了王府门口便狠瞪她一眼下车了。
一个月后
“九重天”四公子中仅剩的霞都公子,在京郊普度观辟道出家,改称繁朵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