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山谷,以幽幽长河为界,半面高崖环绕,半面无尽山丘。高崖环抱那侧古树葱郁,花田片片,花期随四季交替,景致不一,皆是美绝。
如不细看,实难发觉几乎每棵大树的粗壮枝干上都隐着一间小屋,屋身覆满地锦,其色与树叶一致,甚是隐秘。
两条较为粗实的地锦藤沿着其中一间屋子旁的枝干垂落下来,尾端相缠,在徐徐微风中悠然地晃着。
一娇小身姿的女子坐在秋千上,薄纱烟罗裙,开襟露臂,许是这夏日炎热的缘故,她甚至把裙摆撩起,单吊着一只小腿晃呀晃的。披帛从肩上半滑在地,也不见她去拾,那一头乌色长发用花苞梗随意缠了几缕,大都任意垂在身后,眉目如画,嘴若含丹,她半眯着凤眼,好似很享受这微微的凉风,竟将披帛全数扯去,露出锁骨下方的勾月印记。
她又将头上用来束发的花梗抽出,随手插在秋千藤上,只见那绿叶藤上瞬间朵朵百花,一路蔓延上去,开满了整个屋子。
“姐姐心情不错。”
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从树后走出,肘间挂一篮子,里边满满野果。
女子又道:“崖上的山梅熟得都快掉完了,你今年怎不急着去采摘?”
坐在秋千上的女子浅浅一笑,浮出嘴角两个梨涡,她无视紫衣女子的问题,自顾道:“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蝶音。”
淡紫色衣裙女子无奈道:“你又去崖上听他弹琴了,这次该不会给他看了你的人形吧。”
“自是没有。“秋千上的女子又是一笑:”他说‘蝶自谷中来,喜闻丝桐音’。”
淡紫色衣裙女子嘴一撅:“桑虞比蝶音好听多了,姐姐都快走火入魔了,那人的传言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这是看腻了谷里的男子,才生出的新鲜感,不然荼青陪你去凡界走走?”
”只是听听琴,见见他,说走火入魔太过了。“桑虞睁开眼,从荼青的篮子里隔空拿了几颗山梅放入嘴里,有些含糊道:”不过,倒是真想让他见见我的人形·。“
天魔两界,又起纷争,魔君祭昼率兵主攻阴山天门,另派护法干扰其他神山天门,分散天界兵力。天界派众仙抵御,两方死伤惨重,妖魔疏于管制,肆虐人间,乱于朝唐。一时间,硝烟四起,天下大乱。
祭昼因灭世魔功未练成,渐渐败退至阴山边缘谷地。
天兵和魔兵依旧厮杀不停,山谷上空飞逝着各种形体幻灭后的星尘。祭昼和阴山神君钟离阜各持法器,临空而立。
祭昼凛然一笑:“如此下去,必然同归。”
“何惧。”钟离阜边说边打出几道光法,震灭朝他攻来的魔兵。
“你我各求其道,何须至此?”
“你为了一己私欲残害生灵,若能灭你,本座死得其所。”
“一己私欲?”祭昼冷哼:“若我不为了这私欲,日后魔门损毁,我的子民难保不会被你们绞杀。”
“将来之事,怎能妄下断言,你今日致此杀孽,罪行昭昭,本座定不能容你!”钟离阜话音一落,手中玲珑孔雀扇挥出,化为数条羽绫朝祭昼周身攻去。
祭昼魔功绕体,化盾抵御,继而赋予攻来的羽绫浑浊魔气,迅速反噬回主体。
此前本就大战了数千回合,钟离阜体内仙力涣散,难以聚集。他飞身上前,召回法器,用超出负荷的灵力抵御,猛然间,光华迸裂,黑白交替,刺耳巨响不绝,两人纷纷受伤倒地。
“姐姐不要!”隐在绒球花田内,荼青拉住桑虞,急切道:“若插手其中,必然得罪一方,我族本就弱小,此后行踪曝露,恐再难安宁。”
身后同样隐着的男女老少皆出声附和,还有一些未修得人形的灵蝶煽动着翅膀表示认同。
桑虞的目光紧锁着钟离阜,心思沉重,抿唇不语。难怪这半月他都不来崖边弹琴了,竟是出了此等大事。
她领着族群避于三界外,不问三界事,为的就是自保,荼青所虑,她岂会不知,只是她怎忍心看他陷险……
桑虞犹豫之际,见祭昼手中大剑指天一挥,而后见源源不断浓稠如墨的黑烟从四面八方蜿蜒而至,在山谷上空形成了一巨形漩涡,煞是惊悚。此吸尽三界戾气,以身祭剑之法,虽威力无穷却也是同归之举。
钟离阜见状,坐起身来,知反抗无力,只是把扇子收回,默然而视。
祭昼手握魔剑,箭步砍来,电光石火间,桑虞从花田内闪身而出,挡在钟离阜身前,二人面对而立,从她身后伸展开数层蝶翼,再层层包裹,把两人护于翼中。
钟离阜未来得急看清眼前之人,只觉强光乍眼,他抬袖挡了一挡,待再睁开眼时,见山谷上空的浑浊魔气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天飞舞的荧光碎片,久久不散,他捏在指尖端祥一阵,却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
桑虞匍匐在地,身躯若隐若现。她伸出手,想抚上那张曾在她平静的心湖里荡起涟漪的脸,后又停在了半寸之外。
荼青和众人从花田中奔出,哭成一堆。桑虞努力抬起手来,指尖光华微弱,声音更是细微得缥缈:“我以上古神族之力,将此封印,除了你们没人会记得……”说完再次看向钟离阜,又微弱道:“既然从未见过我,那便什么都不要留下。”
钟离阜修为高深,桑虞怕这封印对他禁锢不全,故幻灭前用最后的神力洗去了他脑中残存的影象。
她就这么一直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睛,身体渐渐变成飘渺星尘,飞入天际……
而此时的祭昼倒在河畔,奄奄一息,临去前看向河的另一边,口中艰难:“渊渊,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忽然空中的荧光碎片又聚集在了一起,不到半刻,全数消失得一干二净。
荼青抬头看着碎片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姐姐,我和大家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