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赶到之时,凌央已飞身上去把人给强掳了下来。凌寻拍了拍手里的胭脂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不以为然道:“香云的味真是太刺了,下次得让阿寻换个味淡的。”
凌央知道说这话的不是他妹子,故把凌寻扔给旁边的丫鬟,劈头叱喝道:“是不是觉得不是自己的身体就无所谓?要不是看在你所做之事是为了师兄,我早就除了你去!”
附在凌寻身体里的小五对凌央凶神恶煞的怒斥满不在乎,反正不是第一次。到底是他妹子,会担心也在理。她又抬头看了看刚才画了记号的地方,舒心一笑,最后一丝灵慧魄已找到,接下来就只差两丝中枢魄了,殷哥哥,小五一定会救你回来......
见爱女已安全下来,凌肃芒亦不多说什么,心想着不知忘尘真人打算如何对待此事,毕竟此妖从未在此行过恶,若是杀之,未免有些不通情理。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亲自动手?”
此话一出,众人皆回头看着那个不知是何时出现的银发道人。
凌肃芒心下一惊,若此妖被收了去,那就前功尽弃了。真人是要舍了自己徒弟的意思吗?
见辜子淮缓缓走近,小五扯来身边的一个丫鬟挡在前面,神色紧张。凌家人答应过不为难她,今天又怎会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她如今只有一丝元神存活,此人若要拿她是轻而易举之事。
眼下有谁能救她?
窦扣突然走出挡在了过道上,伸手拦道:“既然我与你是同门,那师妹的意见多少会听取一些吧。”
“师妹请说。”辜子淮驻足。
“你为何要她出来?”
“侵人神识,占人魂魄的妖物岂能纵容。”
“仙门修道为的是什么?”
“以道救世。”
“她侵人神识,占人魂魄为的是救人,若你拿了她,岂不是毁人性命?有悖仙道?”
“此救非彼救,把命数已尽之人用以邪术使之还阳,于生死轮回所不符,子淮自是要阻止的。”
“你可有妻儿老小?”
“没有。”
“可曾体会过失去至亲之痛?”
辜子淮不语。
“妖亦可至情至性,心善守本,相比一些整天把天下众生挂在嘴边,做的却是铁面冷血之事的人来得更有人情味。”
“事情不可只看表面当下,需长远考量,师妹多说无益。”
窦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木鱼脑袋怎么油盐不进?她偏过头瞪着杵在旁边看好戏的嗜鬯,用眼神示意他带凌寻离开,可嗜鬯却装作一副看不懂的样子,两手一摊睁着无辜大眼。
其实并不是嗜鬯不想帮,正如辜子淮所说,纵容邪术有违三界秩序,他只是个小小的蛇仙,还是安分守己些好,不然哪天下来个折子,让他去上边领罪可就麻烦了。
这时凌肃芒出声打圆场:“诚如窦姑娘所说,此妖的所作所为并无恶意,真人可否看在她曾救小女于危难,暂网开一面?待我等商议出良策,再拿她也不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身后比划,意思让赵管家赶紧把人带走。
凌央亦走过来俯身道:“师傅一路辛苦了,徒儿先带您去客房休憩。”
看此阵仗是不容自己强行为之了,辜子淮甩了甩衣袖转身而去,凌央颇有深意地看着窦扣,扯开嘴角冷哼一声:“师妹?看来明天我们又得一起用午膳了。”
入夜,窦扣靠坐在廊前看月亮,这几日大大小小的事接踵而来,让她有些应接不暇,当初就不该跟着嗜鬯胡闹,归还了东西直接离开便是,现在吊着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更不能说走就走了,世间的人情俗事还真是不要牵扯过多,实难抽身。想大叔是看尽了多少悲欢离合才能这般心如止水。
“我不便救她。”嗜鬯不知何时站在了窦扣身后。
窦扣点点头,刚才也想到了这点,明哲保身的道理她懂,毕竟历尽数劫好不容易才得以飞升。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说这世间有一种感觉、有一个人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我那时无法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也不懂何谓男女之情,不过现在我似乎了解些了。”窦扣怅然道。
“吾家有女初长成,你这年纪要是落在寻常人家,也是该婚配的时候了。”嗜鬯在她身边坐下轻叹道:“妖恋上凡人本就不该,一来凡人寿命有限,即便是修得了仙身,也不可能同一只小妖有结果,二来这殷伯珩的心都不在她身上,即便是把人给救回来了,先不说她会形神俱灭,就算给她完好无损,不见得人家会回报她的用情至深。”
“形神俱灭?”窦扣偏过头诧异道:“什么意思?”
“记得有一次我跟阿良开了句玩笑话,说如果我下次遭劫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你可有办法救我?阿良就跟我提起了集魂重生之法,此禁术需妖灵塑人形时化成要救之人的形体再将其魂魄吸入体内,同时妖需自毁元丹,让身体换魂易主,要救之人便可重生。因妖的元丹灵力强过凡人魂魄,如若不毁,便无法附入,所以亦是以命换命之法。不过我也只是听阿良如是说,并没见谁如此做过。”
“元丹是妖的性命,照你这么说,小五若救了殷伯珩,她定必死无疑了?”
“小五是谁?”
“就是凌家小姐体内的那只。”接着窦扣把凌寻所诉的往事都告诉了嗜鬯。
“啧啧啧……先是被人炼化成魂晶,现在又要自毁救人,今日还差点被那辜子淮给收了,这白貂够可怜的。”
“真没其他办法了吗?”窦扣想不到到头来无论怎样都是悲剧收场,心中唏嘘不已。
“你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想管那么多!哪有什么其他办法,有也办不到,我们当局外人看看热闹就好,免得惹出什么乱子,我回去不好跟仙尊交代。”嗜鬯嗖的一声飞到树上去了,隐身前还不忘伸出头来多唠叨一句:“我们可说好了,吃完宴席就回去。”
窦扣朝嗜鬯消失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当初说要留下来看热闹的是他,现在怕麻烦说要走的也是他,都说女子善变,这人更甚!
离公示的日子越来越近,到访的宾客也陆续多了,青漠庄一日比一日热闹,平日里经常去的园子,到处可见赏景之人,互相照面时只是礼貌的点头微笑。不少身着奇装异服的,听凌央说是西域某些小国的传统服饰。
门庭若市之后,窦扣就鲜少出客苑了,凌寻确是每日都来找她唠嗑些时候,自从那日受了辜子淮‘恐吓’,小五就再没出来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不到灵力,还是畏惧辜子淮,不过倒好,免得宾客胡乱揣测凌寻的怪异举止。
辜子淮应允了凌肃芒,小五的事等公示过了再说,家丑不可外扬,眼下人多口杂,恐损青漠庄形象。
窦扣并没有跟凌寻说集魂重生之法的后果,想来小五也是想瞒着,反正谁死谁活只能二选一,又何必道出徒增伤感。
凌央还在生气,自从窦扣说出教她道法之人是辜子淮的师叔后,那脸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我宁愿你变成妖!也不要你做我师叔!”凌央甩了这句后,这几日就再没和她说过话。
窦扣本想告诉凌央说她算不上真正的祁山弟子,然一听到他居然诅咒她变成妖,窦扣便懒得去求和了,她也是有脾气的。
今日艳阳高照,天气甚好,许是宾客多的缘故,庄里人手不够,连平日专属伺候她的婢女都暂时派去别的客苑帮忙了,窦扣倒不在意,反而觉得更自在。
窦扣看看时辰寻思着今日凌寻怎的没有来?正纳闷时,见婢女端着几盘糕点放在了石桌上,欠身道:“小姐今日在厨房做糕点,说是要给各苑的客人都送去一份,特别嘱咐奴婢先把热乎的给您送来。”那婢女指着盘中的糕点继续道:“这绿色的是绿豆糕,紫色的是紫薯山药糕,还有莲子糕,芙蓉糕……姑娘请慢用。”
窦扣点头谢过,待婢女退下了后她每种都尝了一块,味道确是不错,香酥甜软,回味无穷,想不到阿寻不但人聪明,心地好,厨艺也不错,真是个难得的女子,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继而想到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厨艺,除了她自己,怕是谁都不敢恭维,若能跟阿寻学到一种,就能做给大叔尝尝了。
窦扣拍掉指尖糕沫,想唤来婢女问这厨房怎走,奈何今日苑中连一个下人都看不到,于是起身自行寻去,打算沿途看到下人再问。
庄中如迷宫,景致各不同,只是每个园中的护卫都板着一张肃脸,与那旖旎美景格格不入,虽说窦扣需要问路,可那‘生人勿进’的表情实难让她上前,反正不急于一时,今日就当出来游园赏景好了。
瞎逛到一个没有人的园子,窦扣被一簇开得茂盛的大花圃吸引了去,小小的身子蹲了下来,指尖触蕊,又是她从未见过的品种,好奇怪的花,居然没有香味。
“姐姐,你交代的事已安排妥当。”
步伐轻盈,渐行渐近,声音有些耳熟,窦扣在花圃后一动不动,仔细想着自己是在哪听过,她无意躲藏,只是这花梗不矮,刚好盖过了她蹲下的身子。
“嗯,当心别走漏了风声。”另一女子回到。
竟也有些耳熟,窦扣忍不住好奇拨开眼前几株花梗朝说话的两个女子看去,那两人皆是一身异域风情优伶装扮,头纱曳地,金鳞舞衣裹得身躯玲珑有致。
背对窦扣的女子微微侧过头,嘴角勾得不着痕迹。
窦扣朝左移了一小步,想看被挡着的另一人,这一眼让她整个人惊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于书娴?她怎会在这?
这张脸她是不会认错的,只是如今的于书娴已不是那种出水芙蓉的美态了,而是换成了一种让人感到阵阵凉意的妖媚。
难怪声音觉得耳熟,那背对她的人应是那日在于府中见过的魔宫女子,只是不懂白发为何成了黑丝,她们到底在隐藏什么?口中的安排妥当又是什么意思?若是受邀而来,何必是身掩人耳目的装扮?想来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好在花圃离庭院月门近,窦扣四肢着地悄悄爬了出去。
于书娴朝窦扣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解问道:“姐姐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她心底依旧对窦扣愤恨不已。
“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我现在杀了她,定会败露行踪,你别忘了,她还有个小跟班在此,我虽不惧,可万不能坏了魔君的大事。”木菁安慰道:“你放心,姐姐一定不会让她活着出青漠庄。”
于书娴宽心地点了点头,自从入了魔宫,她便有了新的身份,成了魔宫护法木菁之妹——木苓。她不介意用姐姐已故妹妹的名字,她不介意姐姐只是在她身上排解思亲之情,只要能把窦扣付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还回去!让她借着别人的身份活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