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于府,大门紧闭,死气沉沉,之前洁净的台阶上现在满是枯枝烂叶,被风捲起,飞得张牙舞爪,路过的行人皆脸露惧色匆匆而过。正中的金字大匾歪斜一边,摇摇欲坠,门栓上挂了把大铁锁,还贴上了封条。不过那石阶下方的两座石狮如旧雄伟,张着獠牙大口,脚踩玲珑绣球,映衬着此情此景却更显萧条。
嗜鬯略施小法,只听那大锁应声而落,铜漆楠木大门打开了一个小缝,不等窦扣犹豫,他大大咧咧地推门迈入。
“有人吗?”窦扣紧随其后,朝空旷的大院子扯嗓高喊一声。回应她的只有被风吹过的几颗罗汉松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显死寂。院中凌乱狼藉,一些古董碎片散落在地,大概是走得匆忙,不小心摔碎的;还有一些衣块布条,似乎也是争夺撕扯后的结果,让人对当时的情景甚是感慨.
正堂内桌椅歪倒在地,但凡能换取钱财的物品都被人顺手牵羊了。后堂的锦帘,供奉祖辈的香炉,甚至是茶壶杯具,皆被搬至一空。
嗜鬯扶起一张太师椅,略略拭去灰尘,悠闲一坐道:“不如我们把阿良接到这里住吧,清扫一下,可比他那小院子要舒服得多。”
窦扣不理他,径直走出正堂,朝那日于书娴设宴的偏院走去。嗜鬯自讨没趣地跟上,他看得出这丫头现在心情低落,暂时不去计较她的无礼。
“丫头!等一下!”突感怪异,嗜鬯止步出声喊道。
窦扣闻声站定,回头莫名地看着嗜鬯,见他神色凝重,满脸戒备,三两步上前把她护在宽大衣袍之中,然后左顾右盼,嘴中又急急念诀,指尖化出法芒附入双眼,顿时眉头一紧,冷气倒抽。
冤魂冲天,恶灵环绕!这魔人是故意让他发觉的!
“怎么了?”窦扣看不出四下有何异样。
“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嗜鬯正色道。护着窦扣缓缓向后移动步子。
妖媚的笑声突然充斥着整个府宅,尖锐悠长,让人心底发寒,轻柔女声紧随其后:“送来一道不错的点心,也省的我亲自出去找了。”
只见那铺满荷叶的墨绿池塘中飞出一团黑雾,落至长廊转角处,待雾散尽,一银发俏颜的女子靠着廊柱斜坐在护栏上,裙摆一边撩起,露出修长的纤腿,雪白嫩肤吹弹可破,脚踝至小腿处纹有惹眼的百花泣血图。虽满头银霜,可面相不过双十年华,那身撩人的半透纱裙配以左边眼角诡异的花钿,格外妖娆,火红的双唇勾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
窦扣看得心里发毛,眼前的女子五官立体,眼窝深邃,蓝眸大眼,不似中原女子面相,倒像是以前听爷爷描绘过的西域小国进贡的舞姬。,
“这是个什么妖魔?”她小声问。
嗜鬯没有回答她,表情也没有如临大敌的严肃,相反他眉眼一挑,对着女子轻佻地说道:“想不到魔界竟有如此绝色,实在叫人难以把持,如能一亲芳泽或是一夜露水,在下牡丹花下死也甘愿啊。”
窦扣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嗜鬯疯了吗?还是被蛊惑了?窦扣想用手去掐他的腰,却被死死箍在衣袍内,动弹不得。
女子的唇角更弯了,面上怡然自若:“既然仙君如此喜好美色,那我让家妹伺候仙君几日如何?不过仙君身边的小点心可是要作为交换条件的。”她轻轻挥袖,一缕墨烟飞入池中,只见池底浮上来一片巨型王莲叶,罩在弧形法力屏障内,丝毫不染水渍。里边卧着一位菖蒲色衣着的女子,一头青丝绾成随云髻,插着那让窦扣印象深刻的莲花形玉步摇。
银发女子又施法除去屏障,那莲叶中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站起身来飞落至她身侧,欠身道:“姐姐有何吩咐?”
窦扣探出头,料想不到于书娴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她壮着胆子唤道:“于书娴你没有……”戛然止声,窦扣本是愕然于书娴居然没有出事,可又想毕竟没人看到于书娴的尸体,谁又说的准呢。
听到是窦扣的声音,于书娴优雅地转过身,口气冷淡:“怎么?我没死让你失望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窦扣,若不是窦扣阻挠!父亲不会死!母亲不会自缢!自己也不会因为血咒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魔不魔的样子,需要靠吸食人的精魂才能过活!
她能活着还多亏的姐姐,姐姐名唤木菁,是魔界之人,若不是姐姐相救,恐怕十几日前她就已毙命了。家里的下人多数被姐姐吸去了精魂,就连一向忠心耿耿的吴管家也难以幸免,却唯独留了她的性命,给她注入魔血,用吸食|精魂所衍生的戾气压制血咒。她曾问姐姐为什么留她性命,姐姐只说:“我喜欢你眼中的不甘和愤怒,很似我的一位故人,不如呆在我身边相伴如何?”
窦扣咬着唇,一时语塞。其实于书娴也是可怜。在于书娴心里肯定把她认作是害于家家破人亡的凶手吧,曾经恢宏的于府落到如今惨境,多少和她脱不开干系。虽不知于书娴怎会和魔人扯上关系,可眼前于书娴断不是当初那个在粮桶边上分发粮食还需要人撑伞遮阳的纤弱女子了。
“今日在下真是艳福不浅,不过怕是无福消受了,这丫头可比美人在我心中的地位还要高一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在下就先行告辞了。”嗜鬯摸不清木菁实力如何,不过看她淡定的神情和施法的迅捷,以及吐息时散发的沉稳内力,应不容小觑,他还要护着怀里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真要打起来,无十足把握取胜。
木菁并不阻拦,耸肩一记‘你请便’的手势,嘴角笑容却是更深了。
正当嗜鬯迈开步子,身后又响起更为让人发寒的男声:“仙君何故急着离开?我这有一壶百年硫磺酒,仙君可想一同小酌几杯?”
“哈哈哈……”从另一边亦传出飒爽长笑:“这蛇最怕硫磺了,印月,你是在戏弄仙君吗?”
糟了!嗜鬯心知不妙,这魔宫护法的名讳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蓝渊已叛离,这样看来,其他三位是到齐了,这下铁定打不过,甚至跑都跑不掉,自己如此大意害这丫头要一同成为板上鱼肉了。
印月仍是一身紫黑相间的宽袍,暗红发丝披散在身后,矗立在后方的假山上一贯把玩着玉箫,和他对话之人一头乌黑蓬发,面目凶恶,最为惊悚的是左眼眶皆是眼白,没有眼珠,还布满血丝,让窦扣抖了抖往嗜鬯的衣袍里缩得更深了去。
此人身披黑色大斗篷,身材却十分矮小,身后背着的骷髅长杖比他高出半个头,他一边讥笑一边从院墙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