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扣失魂落魄地走回客苑,想着于书娴和那个魔女肯定是在筹划什么,《万魔录》中提到过魔人向来不单独行动,那日在于府见到的其他两人很可能也在暗处。
窦扣准备敲嗜鬯房门的手又收了回来,回想上次在于府时嗜鬯不敌差点丧命,还是不要跟他说好了,不然他那风风火火的个性,就算不是单枪匹马地杀过去,也会去跟凌庄主和辜子淮商议,没准会把事情越搞越大。
对了!辜子淮!
“师妹来此所为何事?”辜子淮正在房内打坐,见窦扣来访,便收了气息起身相迎。
窦扣心里十分无奈,虽说她不是很愿意当这个师妹,奈何那日为救小五又跟他摆出了这层关系,若自己此刻再辩解什么,反而显得自相矛盾了。
暂且就随了他。
“你觉得像公示这么重要的日子会有魔人混进来吗?”窦扣故作疑问。
辜子淮不急不缓的给窦扣斟了茶,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一口淡淡道:“她们不是已经混进来了。”
“原来你知道。”窦扣愕然:“那你还如此淡定?就不怕她们搞什么不好的事情?”
“师妹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我记得上次在凤飞阁前,师妹说过妖魔未必都是坏的,既然她们没有作恶,子淮何必杞人忧天?”
窦扣真要被辜子淮气死,却又不知如何反驳,话是她自己说的没错,可这两魔人她是打过照面的,能在落孤城中吸食精魂,难道此番前来只是凑热闹喝美酒?
“我既知她们是魔人,必然是有过交集,是善是恶我还是分得清楚,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坐在这里,真人心明如镜,相信已有分寸,我帮不上什么忙,便不多问了。”窦扣说完告辞离去。
辜子淮放下手中茶杯,从袖中拿出一张罗纹纸,将其注入仙力后朝空中一抛,罗纹纸化作鹤形飞出窗外。他自然自语道:“如今掌教师兄处于修道的重要时期,不便出山,虽说庄内云集各方能人异士,亦不乏仙门长老,可若是对抗魔宫四位护法,实乃以卵击石,她既然能进出玄云宫,相信定是有别于阴山其他生灵,那她的安危你多少会放于心上吧。”
敌暗我明的日子可真不好过,窦扣终日愁思万般,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他们想把庄内所有人的精魂都吸了去。如果季大哥真要这么做,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日子越平静越让人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直至禁阁公示这天早上,除了窦扣惶惶不安,所有人都还是其乐融融的忙里忙外,丝毫不觉异样。
凌肃芒把酒宴设在公示前,是不想大家看到什么坏的预言而损了兴致。
堂内满座,每位主客身后都带着一两位跟班或者弟子,不停有侍女上前斟茶倒酒,鼓乐齐鸣,歌舞升平,窦扣坐在嗜鬯身旁,把堂中的人都瞧了个遍亦不见于书娴和那魔女,她更是仔细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希望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直至凌肃芒走到桌前敬酒才把她的注意力拉回。
几句客套后,凌肃芒转去了隔壁桌,嗜鬯蹭了蹭窦扣的肩膀问道:“你从进来就一直到处看,是在找什么?”
窦扣敷衍道:“没什么”。
她确是有见到穿着同样服饰的优伶,却仍不见那两人,如此更让她不安,不详的预感一直萦绕心头。
偶然飘来淡淡蓝花楹的味道,窦扣只在阴山闻到过,太慧殿院中那棵蓝花楹的花瓣总喜欢沾在钟离阜的发丝和衣袂上,久而久之也成了他身上特有的香味。
见辜子淮姗姗来迟,凌肃芒挥了挥手示意舞姬们退下,他起身相迎,领了人进来对宾客隆重介绍道:“这位便是犬子恩师祁山忘尘真人,。”
众宾客皆起身拱手,目带瞻仰。
凌肃芒看向辜子淮身侧,问道:“这位是……”
辜子淮迟疑了一下,“此人是贫道的一位道友,无门无派,自修得道。”
“既是真人的朋友那便是我青漠庄的贵客了。”凌肃芒朝管家吩咐道:“叫下人再去准备一张桌子,切不能怠慢了贵客。”
窦扣此时脑袋里像被人丢了颗炸弹,呆若木鸡地盯着辜子淮身侧那一身素白鹤氅的男子,他把前额两缕一同束在了身后,更让人一眼就认出那张白净无瑕的面容。
大叔不是在闭关吗?!来这里干嘛?!抓她回去的?!
上次元神出窍被抓了回来,这次跟着嗜鬯胡闹又被逮了个正着,窦扣惊慌失措地往嗜鬯身后挪。
凌央的桌子在凌肃芒左侧,他眼神时不时瞟向窦扣,看她是否有诚意主动来和他喝一杯和解之酒。
凌央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想到窦扣不知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身份瞒着他,凌央就觉得十分颓败,窦扣比这荒漠的天气更让人捉摸不透,最为接受不了的是她居然是他的师叔!那如果他对她有了男女之意,岂不有违伦常?!
一杯闷酒独自咽下,凌央干脆光明正大地瞪着窦扣,可某个人完全没有看到,而是躲在嗜鬯身后,扯着嗜鬯的袖子挡住脸,只漏出一个眼角看着……
那男子不是师傅的道友吗?小豆子怎会一脸惊惧?难道两人认识?
嗜鬯倒是没多大反应,依旧泰然自若的独酌,只是看着钟离阜的眼神多了一丝敬意,既然仙尊低调来此,那他也不必过去行大礼了。辜子淮曾来跟他提及庄内混入了魔人之事,料想不到辜子淮会去请仙尊大驾,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有仙尊在,不管魔人有何阴谋,怕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要不要我施个法把你变隐身?”嗜鬯斜眼看着窦扣。
“好啊,好啊!”窦扣点头如捣蒜。
“好你个头!我把你变到天上去都没用,你躲在门后边我都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你以为仙尊是什么人?”嗜鬯用空酒杯敲了下窦扣的头,“咱俩现在是栓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不了回去就说是我把你拐下山的。”
听到嗜鬯这么说,窦扣伸出头来感动得热泪盈眶,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觉得他像个男人。
窦扣从嗜鬯身后钻出,尴尬地垂着脸,食指在案上画圈圈,心里默念:‘怎么办?完蛋了!大叔怎么都不看我?难道没有发现?宴席快点结束吧!我保证明天就回去!……’
——扣儿。
嗯?谁在叫她?
——你过来。
窦扣猛然看向钟离阜,是大叔的传音之术!
迟疑了片刻,她跟嗜鬯知会了声,硬着头皮起身走了过去。堂内歌舞升平,侍女鱼贯进出,只有凌央注意到窦扣服服帖帖地坐在了那个神秘道长的身侧,一副等待发落的样子。
两人果真认识,窦扣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如此小女子的姿态,这道长一副清汤素面的冷峻样,难道是小豆子喜欢的类型?
“大叔……”窦扣声如蝇蚊。
钟离阜把一杯茶水递到她面前道:“把它喝了。”
“嗯。”窦扣不问原由,两口饮毕,然后看向钟离阜身后,莞尔一笑:“蓝花楹的花瓣真是调皮,老喜欢黏在您的头发上。”她又轻轻捻下吹入空中,殊不知全被凌央看在眼里,只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世间繁华如是这般,切勿迷了眼,失了心神,。”钟离阜意指眼前热闹之景。
“许是习惯了玄云宫内的安静,扣儿反倒觉得这种宴席十分噪耳,本打算明日就回去的,想不到您今日会来。”窦扣眨了眨眼,“您是知道这里会有魔人作乱才来的吧。”
“既然如此,明日便随我一同回去吧。”
“好勒!”窦扣咧嘴灿笑。见钟离阜不再说话,她又瑟瑟道:“大叔会不会觉得扣儿不知上进,总是喜欢到处乱跑惹麻烦。”
“你年纪尚小,心性不定属情理之中,小孩子调皮爱玩称不上什么麻烦,过几年就好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嗜鬯说我若在寻常人家已到了婚配的年纪……”窦扣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如此不矜持的话不知大叔会这么想。
钟离阜偏头审视了窦扣片刻,伸手把她嘴角的糕末抹掉,“吃个糕点都还沾嘴的女娃娃,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他抽回手,余光看到某人靠近,又道:“不过若你真想嫁人,这凌家的公子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刚被钟离阜的小动作搅得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怎知接下来听到的话又彻底给她泼了一盆冷水。窦扣努嘴道:“我才不要……”嫁字还没出口就被来人打断。
“既是师傅的道友,那也是长辈。”凌央站在桌前朝钟离阜拱手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脸上虽恭敬有礼,可语气却带有一丝不悦和挑衅。
钟离阜抬起头看着凌央,沉默不语。
此时辜子淮出声打了圆场。
“央儿,道长名讳不便告知,你退下吧。”
“窦姑娘和徒儿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既是窦姑娘所认识之人,徒儿自是要问候问候。”凌央故作感叹道:“不过既然道长惜字如金,那凌央真是深感遗憾。”
听到剪不断理还乱,窦扣把到口的茶水给喷了出来,急道:“凌央,你胡说什么!?”
“央儿!不得无礼!”辜子淮不明为何一向尊师重教的徒儿会如此反常。
“贫道复姓钟离,游方道人名讳无需挂齿。”钟离阜起身回礼。
这一揖礼可把辜子淮急了,他怒斥道:“孽徒!还不退下!这礼可是你受得起的!”后惊觉自己此言意示了钟离阜身份非凡,辜子淮愧疚地噤了声。
凌央皱眉眯眼,心下暗衬师傅居然为了一个回礼动怒,这便更让他好奇此人身份了,再看窦扣在此人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让他无名怒火上来三分,天皇老子也不能抢他的小豆子!
眼下师傅已然不悦,凌央心知不便再叨扰,既然此人告知了姓钟离,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若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