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鬯是死是活尚不得知,若是活的,上天帝那一告发,这诛杀仙位的罪责,后果可是想都不敢想,且不说窦扣为何会出现,又为何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功法深不可测。敖聪惶惶度日,无心再管阴山杂事,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了西海,此时的玄云宫偌大四殿就剩红鹤一个独居儿童。
红鹤给小五的纸鸢上写的是仙尊本已回宫,却又于今晨离开,不知去向。
竟连嗜鬯弃池失踪也不闻不问不追究。
在嗜鬯这件事上,小五和桑虞倒是一致认同不要声张。
眼下去太慧殿寻书正是时机,碍于红鹤不知窦扣之死,桑虞回宫前化了一身窦扣平日的衣着,连发髻也是当初不修边幅的凌乱模样。一进宫门就看到红鹤那双差点哭出来的眼睛,在敖聪身边做事,着实难为他了。
红鹤在桑虞耳边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无外乎是问她怎么不和桓翁一起回来,为何没有给他带好玩的。丝毫不觉得桑虞一回来不去寝居而是直奔太慧殿的行动怪异。
“帮我找一本《万魔录》。”桑虞一边翻着书架,一边对红鹤道。
“奇怪了,你们怎么都要看这本书。”
桑虞回过头:“我们?还有谁?”
“仙尊啊,桓翁不在,我对书的摆放不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最后还是仙尊自己来找到的。”
“那书呢?”
“仙尊拿走了呀,这会应该是在房中看书吧。”
桑虞心里咯噔一下:“你不是说他今早离开了,不知去向?”
“我给小五的纸鸢你怎么会知道?”红鹤嘀咕道:“我就纳闷了,你们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好像有事瞒着我,仙尊也不知为何要骗小五说他离开了。”
竟中了人的计,桑虞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走,不意外看到了殿外蓝花楹树下负手而立之人。恍若隔世的再见没有让桑虞心里有多大起伏,反而充斥着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
“红鹤,你下去。”只听钟离阜轻声吩咐道。
红鹤见气氛诡异,摸了摸鼻子,应了一声后赶紧溜之大吉,心想着窦扣这丫头不知又犯了什么事,总是不让人省心。
桑虞一挥袖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她缓缓走下阶梯,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弯下腰拾起一朵蓝花:“花赠予君,书借予我,如何?”
“草间多露水,当心地湿滑。”
这句话让桑虞不禁想到多年前,她刚到玄云宫,蓝花树下,他盘腿抚琴,她从殿中匆匆奔来,他轻声提醒:草间多露水,当心地湿滑……,钟离阜是故意的。
桑虞面上依旧淡然:“若是仙君不肯借,那我便告辞了。”
钟离阜笑了,灿烂的,却隐了一丝无奈:“我既然让你来了,自是不会让你再走的。”
桑虞愣了一愣,不是因为钟离阜说的话,而是他……终于不再像个石头。当七情六欲注入人心,喜怒哀乐自然表露,只可惜窦扣没能等到。
桑虞亦笑了:“仙君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回头我夫君若是寻不着我,可是会闹脾气的。
“你是真心实意要嫁?”钟离阜蹙起了眉。
桑虞又是一笑:“若仙君不嫌弃,欢迎来喝一杯喜酒。”
“你知道除非我让你走,否则你永远都无法离开玄云宫。”
这醋吃的,若她还是窦扣,或许会心花怒放,喜极而泣。不过这样的话听在桑虞耳朵里却只会让她痛苦万分,心如针扎。
桑虞缓缓靠近钟离阜,指尖撩起他的一缕头发绕着圈圈,媚声道:“不知老身何处引仙君挂念,真是罪过。”说着绕到他身后双臂环上他的腰,踮起脚在他耳边吹气:“可惜呀,我不是窦扣,你的深情可是诉错了人。”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碰触,现在那么轻易的把他整个抱在怀里,桑虞不由得收紧了些臂力,藏在心底深处始终不变的爱恋一瞬间迸发,融合了无限酸楚,使桑虞身躯微微轻颤止不住抽搐了一下,盈了两行泪来。
钟离阜任由桑虞抱着,身后之人虽是细微的动作,却让钟离阜了然。
原来真如鱼夜容所说,她想起来了,竟还在他面前装失忆。
“扣儿。”
“嗯?”
反射性的应声让桑虞尴尬的推开了钟离阜,眼神无处安放,只得转过身去,有些语无伦次:“还……还请仙君借书一阅,若是不借,也请不要拦我去路。”
“三日,留在此处三日,我便不拦你了。”
她本是来寻书看的,婚期定在五日后,只要不误,这几日住这里倒也不碍事。
再度回到当初的寝居内,桑虞心里五味杂陈,她缓缓走过抚过房内的每一个角落和摆设。梳妆台还摆放着用过一次的胭脂,窦扣第一次上妆还是小五给画的,尤记得那夜偷跑出去,回来被钟离阜抓个正着,跪久起来后差点摔跤,被钟离阜接住抱在了怀里……
枕头下放着一朵干掉的蓝花,那是从钟离阜头上摘下来的,被窦扣悄悄放在了枕头下面,还有一些纸张,是钟离阜教写字的草稿……
当年的小心思如今看起来虽幼稚却是纯真难得。
墙角放了一个背篓,里面放的破旧衣物,几根火折子,还有爷爷做的竹笛以及那本南华在寺庙中给她的《衍息心法》。
桑虞摇头一笑:“南华你是老糊涂了吧,竟觉得此等修身养性的书能压得住我的本元?我当初还傻了吧唧练了好久,真是……”
背篓里面的衣物还沾有斑斑血迹,回想起来,似乎一切自有安排,即便是没有遇到蓝姨跟季大哥,南华指不定会想什么别的法子送她入阴山,不然干嘛躲在落孤城外装庙祝。
说好是给她安排了五世轮回,却逮着机会就把她往火坑里推,要不然窦扣又怎会遇到钟离阜?这下好了,二人命轮纠葛,扯出了大事,开启了预言,那老头见势头不对,这段时间人都溜没影了。
这时听到红鹤在门外喊:“仙尊说你要看的书在心明殿的案台上,想看的内容在书的第八页。”
桑虞琢磨着钟离阜怎会知道她要找什么,还专程让红鹤来传话,他让她留在这里三日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知道了。”
红鹤总觉得这次回来两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窦扣又不说,他又不便问仙尊,兴许只有等桓翁回来,才能知道些什么。
“窦扣。”红鹤又喊了声。
桑虞顿了顿,才应道:“怎么了?”
“仙尊其实很挂念你,你不要总是让仙尊忧心……”
“红鹤,我累了。”
红鹤自讨没趣抿抿嘴:“那我先走了,对了,厨房有一些我刚做好的莲子糕,是之前跟小五学来的,你要是肚子饿了就去吃一点,吃完顺便给仙尊送一些过去。”
三天,就三天,她做回窦扣,给自己也给钟离阜一个圆满,记忆恢复之事,想来钟离阜多半已知晓,倒也无谓继续隐瞒。
她的以身相救换了他数年的养育教导,至此两清。
纵使有情,不敌世事牵绊,纵使有情,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