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清婉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未见其面已经知道是个美人。阿蛮转过身去,看见谢家小妹与一清清爽爽的男子并肩走来。谢家小妹的眼中满是惊喜,而那男子看谢家小妹的眼中满是宠溺。
这种眼神,阿蛮见过,以前哥哥看着自己时便常常露出这样的神色。
“谢家小妹?”阿蛮看着她的同时,看向她身边的男子。
“这是我哥哥谢一石,前些日子他去了昆仑虚去看空虚大师,所以阿蛮姑娘没能见到!”她在介绍的时候,所有人互相之间都行过了礼。“阿蛮姑娘,这位是?”
看到谢家小妹指着公子小白,阿蛮赶紧将公子小白、姐姐与痞子哥哥都与他们两兄妹介绍了。虽然没有明显的护卫,但是在暗暗之中阿蛮还是发现了好几位护卫谢家小妹的暗影。阿蛮想也对,这谢家小妹可是谢家培养出来以后掌管后宫的女子,大有可能会母仪天下的。这般金贵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知阿蛮姑娘你们是要到......?”谢家小妹见阿蛮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想中,于是便赶紧开口问。说实话,她自幼便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中长大,见惯了女子的争权夺利,见惯了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所以交心的朋友是一个也没有。虽然自己也不至于寂寞,但偶尔想来也有些遗憾。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眼前的女子便觉得她如同骊山下的山泉水一般澄澈、干净,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尘俗之气。越发的这么觉得,便越发的想要靠近她。
“啊,我们正打算去那小商贩之处猜猜谜语,拿几个奖赏逗乐一番呢!”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妥,勉强加了句:“要是小妹不嫌弃,不如一同前去?”
谢家小妹是何等聪明之人,她当然听出了阿蛮语气中的勉强。不过她并不介意,她想要让一个陌生人在这美好的夜晚加入本就是有些唐突,惹人不爽都有可能,又何必在意这小小的细节呢!于是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一行人磕磕绊绊总算是来到了最大的灯谜作坊。见楼上楼下成千上万的花灯正等着人去采撷呢!已经有好些的青年男女围着,正等着那坊主拿下一个花灯开始念谜底,等着猜中谜底后将那花灯送与身边之人呢!
坊主随手拿起身边一个大红色四角宫灯,将上面的谜语大声的念了出来:“麻房子,红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
“花生!”痞子李秉佑的声音响了起来。花灯坊主笑了笑,将那个上面画着鱼抱莲子的大红色四角宫灯递给了痞子身边的胜男。阿蛮见那画中的莲子不似平日里所看到的那般,而是白白胖胖,便会心的笑了。看来这是一个好兆头啊,姐姐来年定生个大胖小子。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花灯坊主快速的将谜语念出,想着要让人难猜一下。
“爆竹!”谢家小妹清越的声音从人群中发出,显得格外的好听。坊主看着一行同来的五人,认输将那嫦娥奔月的淡粉色六角宫灯递给了谢家小妹。
阿蛮摩拳擦掌,想着下次的谜底一定要自己来揭晓。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风筝!”阿蛮与公子小白异口同声,坊主见了,笑笑,将那个画着大漠孤烟直的八角圆牙宫灯递给了阿蛮,阿蛮笑着看了公子小白一眼,将灯收下。
“红娘子,上高楼,心里疼,眼泪流!”
坊主的话刚说完,人群中便有人高喊“蜡烛”,坊主微微笑着将手中的剪纸宫灯递给了猜对谜语之人。
阿蛮想这花灯坊主倒也有趣,高傲难懂的诗谜有,寻常俚俗的俗谜也有。既有适合王公贵女的,亦有适合寻常家女的,正好也可体现了这与民同乐、普天同庆的诏令。这坊主的心思也是弯弯绕绕的秒得很啊!
“两姐妹,一样长,酸甜苦辣它先尝!”
“筷子!”又有一个男子答对了谜语,揭开了谜底,不过笑得尤其灿烂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女子。女子羞羞答答的接过那竹编宫灯,羞涩的笑容中又添了几分的小幸福。这大概便是普通儿女家的情怀了,不刻意追求荣华富贵,只求着能与心爱之人安然度日,白头偕老,圆满一生。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坊主在念完这个谜语时,大家都沉默了。不一会儿,人群中一个娇娇婉婉的女声开口说了谜底“更香”。阿蛮看见,盈盈而来的女子正是那次在围猎场中跟自己打招呼的崔雪柳。听说她的父亲原谏议大夫崔浩现在已经成为了御史大夫。
崔雪柳向众人行礼之后,接过花灯坊主递过来的红木花灯,看着空空如也中所画的寿字,浅浅的笑了,嘴角的梨窝更加的醉人更加的甜了。她站在阿蛮身边笑笑的看着阿蛮悄声问:“阿蛮妹妹,你身边的这位公子是否就是名动长安的无忧公子?你手上的这串相思红豆珠就是他给的吧?”
“唔,大概吧!嗯,约莫着是!”阿蛮有些讪讪的笑了。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恰好在这时,花灯坊主又说了一谜语,阿蛮便装作是认真听谜语的样子。
“砚台!”,站在谢家小妹身边的谢一石淡淡的开口回答。阿蛮想看这谢一石古板正统的样子,便知道他定是酷爱读书,崇尚笔墨,品格端方之人,与这砚台倒也相配。谢家小妹结果那盏刻有诗书的元白色鹅蛋花灯,朝着自个儿的哥哥甜甜笑了笑。
“观音未有世家传。一池青草草何名。”
“虽善无征”,一个着浅蓝色披风的鹅蛋脸女子轻轻的说出了谜底,拿走了那盏印着观音普度众生的双桥顶六角宫灯。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
“佛前海灯”,一位披着鹅黄色裘衣、眉眼淡淡的娇弱女子轻轻的拿了那盏精雕八角子母宫灯。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
“算盘”,一位身着藏青色羽绒,一脸温顺的女子接过了坊主递过去的一盏琉璃八角宫灯。
至此,小的适宜拿在手中的宫灯是告罄了,不过还有四盏做工尤其精美、又彰显华丽唯美的大的花灯,一盏龙凤戏珠,一盏牡丹花开,一盏吉祥如意,一盏万寿无疆,最妙的是最后那盏万寿无疆,纯用白玉、晃耀夺目,如清冰玉壶、爽彻心目。想来这就是最后的压轴之戏了。
阿蛮发现前来猜谜的人不减反增,看来这世间之人都是爱热闹的人,即使是不属于自己的热闹,也要抻着脖子好好的看一看别人的热闹。这坊主见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自然是笑开了花,神神秘秘的将一谜语用紫纱覆着,见风头已足后才揭了紫纱,眉开眼笑的念道:“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
“道士?”,坊主摇头;“和尚”,坊主还是摇头;“人偶戏人?”,坊主还是摇头。就在大家都苦思冥想而不得的时候,一声慵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耍的猴儿”。坊主大喜,忙看向猜对的那人道:“公子果然聪慧,正是耍的猴儿。猴本生活于涧溪谷壑之中,一旦被人所擒,则离开山林,来到闹世,供人游戏玩耍,故说是‘溪壑分离,红尘游戏’。耍把戏的猴常身着官服官帽,扮成文臣武将的模样,然而终归与名利无缘,因此说‘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则指耍的猴子总是被剁了尾巴的。呀,原来是逸安王爷,失敬失敬!”待那坊主看清来人的面貌后,连连行礼表示得罪。
逸安王李辰俊连连摆手,看着阿蛮笑嘻嘻的说:“小阿蛮,这游龙戏凤的花灯可就归了你!你可别忘了你答应的事情!”说完,围拢了自己花花绿绿的裘衣,大笑着扬长而去。
这坊主见阿蛮似乎与这逸安王爷相熟的很,说话间不由得便起了些谄媚:“不知姑娘高阁在何处,小人到时候令人将这‘龙凤戏珠’送到姑娘府上!”
“我又不认识他,干嘛将他的东西送到我住的地方?”阿蛮不满的对花灯坊主说道,因为她想着这阴晴不定的猫脸王爷既然在这,那么那个高深莫测的冷面王爷当然也应该就在附近阴沉的盯着自己。自己可不想一不小心又钻入了他们设好的圈套中去。
“这,这,姑娘你这不是为难老夫么?你让老夫拿这花灯如何?”这花灯坊主一生中见惯了权贵风流人物,知道这花灯定是不能送去逸安王府的,要送去了轻则挨板子重则丢脑袋。毕竟连个东西也送不到该送的人身上,这不是该死是什么?
“你就挂在你这花灯坊上吧,就当是逸安王爷的赏赐好了!与其送给我束之高阁,还不如送给天下所有百姓呢!”阿蛮想着自己可不能将这个麻烦拿到自己手中,所以假意大方实则是嫌弃的要甩了这个包袱。
“行,就听姑娘的!”花灯坊主在听了阿蛮的建议后深以为好,既可以为自家增添风采,又可以扩大自家名声,怎么不好。他笑嘻嘻的又揭开了第二块蓝纱的面貌,朗声道:“下面是第二个谜语:镂檀锲梓一层层,岂系良工堆砌成?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站在前方的几人都同时想到,这诗谜字面上说,谜底之物象一座精雕细刻、玲珑剔透的宝塔,层层叠叠,但它并非出自良工之手,而是天然生成的。而且一番风雨之后,听不到此物传出的梵铃的声音。“镂”、“锲”均指雕刻。“檀”、“梓”即指质地坚硬的木料。“梵铃”指佛寺和宝塔檐角上悬挂的铜铃,被风吹动时会发出响声。但究竟是个什么却也实在是不好说。
“纸鸢”、“树上松球、松塔”、“宝塔、盆景中的宝塔”,但坊主均摇头。想了许久,还是没有人猜出,因为是有时间限制的,只好作罢。
最后的两个谜诗“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堤防。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唏嘘答上苍”和“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主人指示风雷动,鳌背三山独立名。”虽然也得到了许多的答案,但是仍旧是没有得到统一的答案。
所以最后到底是那四盏花灯依旧是红红火火的摆放在花灯坊中,并没有人能够搬走了它们。
事后等阿蛮和公子小白回到屋中,阿蛮躺在了自己温暖的床上才想到这当然是不能让人拿走的了!毕竟这游龙戏凤、吉祥如意、牡丹花开和万寿无疆是有意无意的在提醒着世人:这是送给宫里人的祝福,是属于皇城以内的。若是当真有人拿走了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东西,那是福气是祸端可就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阿蛮无奈的想着这花灯坊主到底也算是聪明了。
“真正是玲珑剔透,心比比干多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