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阿蛮便觉得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生生的害怕个不停。她耳边一直响着当初那个“痞子哥哥”曾经说过的话:美人、美酒、美屋、美食,都是男人们所喜爱的。但是这个世界上对男人最具有诱惑力的却是权力,因为有了权力便一切都有了。而古今中外那么多“爱美人而舍江山”的男子,大多数的结局都是既丢了江山,又失了美人。
胜男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初初听时很是惊讶,几乎不明白阿蛮究竟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可顿一顿,便一下子明白了。心中特别的难受,就像是有人拿着刀片在你的手心深深地滑了一个大口子,然后拿着钳子不停地在往外刨你的肉,又痛又痒又难受,几乎是不能承受。
她似乎深思了很久,才轻轻的开口问:“那么,以阿蛮的意思呢?”
阿蛮认真的对着胜男道:“以前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姐姐肚中的孩儿究竟是男是女。我想着,他叫如意,无论是怎样,肯定都会很幸运的。可后来,后来,姐夫成为了大周的皇帝。这个时候,我就特别希望如意会是个女孩儿。这样子她就是长公主,只会受尽所有人的爱戴与尊敬。可是如意是个男孩儿,是当今大周皇帝的皇长子。所以我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她停了停,轻轻的拉着胜男在锦被下的手,劝着也是求着胜男道:“姐姐,我们不应该争一朝一夕的长短,而应该争千年。所以我从我自己的内心里不希望姐姐做皇后!”
胜男并没有着急回答,很多简短的片段一点一夕的在她的脑中一晃而过,那些曾经的,过去的,已逝的,美好的,都成为了美好的回忆。她是他的妻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是。心里面这么想了后,她便轻轻的开口:“阿蛮,我从小在心里便对自己立下誓言:宁为寒门妻,不做侯门妾。曾经以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所想要的一切,可后来才知一切似乎都偏离了最初的念望。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他的妻!”
听到这里,阿蛮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一根弦断了。她多么的希望姐姐说出的是另外一个答案啊,可惜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是夫,我是妻,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阿蛮,我并不在意皇后这个虚位。可一旦他想要立我为后的话,我会帮他的!”胜男轻轻的闭上眼睛,一滴清泪从她面庞滑落,湮没在锦被之中。
她是他的妻,所以无论怎么样,都必须站在他的身边,无条件的支持他。他知道他的难处,如今朝堂上让他这个皇帝已经当得很不自在,她不忍心让他在后宫之中也过得如此的不自在。
他是她的夫君,是自己孩儿的父亲,光是这些,便已经决定了她的所有。
看见阿蛮心痛和不可置信的眼神,胜男轻轻的拍了拍阿蛮的小手,开口道:“你不必为我心痛的,阿蛮。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阿蛮透过那双明亮灿烂的眸子,知道她并没有哄自己。她的眸子告诉她,关于长乐宫中的那位与她自己夫君的一切事情,她都知道。
“我想我怀着如意,什么也帮不了他,那便只能好好的保护他的儿子。他的志向,是我所不能帮他完成的,那么别人能帮他完成也是好的。我所要做的不过就是成全他。我天生擅长粉饰太平,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我想只要他还要我,一切都还是好的。”胜男轻轻的摸着不再是圆滚滚而是小山丘的肚子,笑着。
阿蛮看着浅笑的胜男,心中忍不住叹息,自己以为自己见到了不该见的场面,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竭力隐瞒。可是她没有想到姐姐是他最亲近的人,就算是他瞒得一丝不漏又怎么可能隐瞒得了她呢?她是他的妻,是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是最能够体验到他任何小情绪的人呀!可是为了他所谓的大业,为了他所谓的抱负,她那么一个好强的人居然甘愿他与别人耳鬓厮磨,甘愿将他拱手让人。
她果然是爱他爱到了骨子之中,可以让自己变成卑微的尘埃。
“姐姐,后宫历来与前朝紧密相关,从来便是一个是非之地。在如今这种情形下,能够自保已经是万幸,更别说与她人相争了?”阿蛮突然的便有些害怕,她从小听过的故事太多,关于女人的故事也多,而关于后宫女人的故事也不少。她每每想起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将自己的一生都锁在了这厚重的宫廷之中,便很是惋惜;更别说那些孤独终老、青灯古佛相伴,或者成为人彘、成为骷髅的后宫女子的悲惨命运。
她害怕自己在意的人也卷入这种是非之中。因为她知道在这后宫之中无论谁赢谁输,都是满盘皆输。
胜男神秘一笑,淡淡道:“天下的女子这么多,我当然是不能与她人相争的,可那么多的女子之中总会有人可以与她相争的。哪怕是将这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装入后宫,哪怕我的心鲜血淋漓,面目全非,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不让他心忧的后宫。”
她惨淡的笑着,放佛已经看到了此后自己的所有生涯,那将是一条让人心短心残心伤心冷心灰的人生之路。可是仅仅是为了一个人,她却已经决定义无反顾的踏上了。
“我想后宫是一个很好的戏台子,而我已然决定要唱好这场戏!”她轻轻的笑着,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一般。
夜已经很深了,阿蛮看着已经熟睡的女子,轻轻的披上红狸披风,踏着白雪缓缓地在未央宫前走来走去。她心中焦躁不安,又深知姐姐心意已决。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拦住他,将一切的祸端都避免开来。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似乎有说不尽诉不清的哀愁。阿蛮哈着气,仰望天空,看着自己呼出的气变成一团一团的白雾,渐渐的消失在黑茫茫的天空中。
“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身后传来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终究他们之间还是成为了熟悉的陌生人,阿蛮心想。她并没有急着回过头去看他,而是看着这一片被白雪覆盖着的威严皇城,幽幽说道:“这座皇城,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身后的人静静的,并没有开口。阿蛮又轻叹一声,笑道:“姐姐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叫如意!”
“我知道!”身后的男子淡淡的回答,也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知道他有了儿子,还是他儿子的名字叫如意。
阿蛮有些忐忑的转过头,看到离自己不足一尺的男子,身上的龙袍衣冠掩饰不了他眼中的疲惫。但那双深褐色的眼中除了看得见的疲惫之外,还有隐藏得很好的壮志。
“你不高兴么?”阿蛮轻声的问。
“高兴,我当然高兴!”他轻声的回答。
阿蛮再一次的背转过他,叹息的开口:“可是你的眼中并没有喜悦,有的满满是担忧!”
很久以后,身后才传来他的声音:“谢谢你,替我照顾他们母子!”
“你已经是大周至高无上的君主了,应该自称‘朕’!”阿蛮说着仿佛与刚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李秉佑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苦笑着开口:“为何你总是这么的扫兴呢?”
初见她,以为遇上白玉无瑕的珍珠,想要一心一意对她,她却突然的逃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见她,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种蛊于她,可她知晓实情后却依旧谈笑风生,不怒不恼;就连如今这般见到,明明是恨到了骨子里,却依旧是冷冷清清,不理不睬。这不是扫兴,又是什么呢?
“我希望你能够放过姐姐,让她和如意过得轻松一些!”阿蛮轻轻的开口,又加了一句:“算是我今生唯一求你的一件事了!”
“朕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小阿蛮。”大周皇帝李秉佑轻轻的看着这座自己日思夜想的皇城,“胜男和如意都是朕此生最亲的人。无论朕以后还会纳多少的女子,还会有多少孩子。可朕再也不会有那么纯真的爱给他们了。因为他们的身份除了是自,更重要的是臣。朕不希望胜男和如意也到那种地步!”
“那你更应该放过他们,让他们在这艰难的后宫之中活得更轻松一些!”阿蛮有些愤怒的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深邃,眼神悠远的男子。
他轻笑一声,对着空空茫茫的白雪之地道:“朕放过,别人就会放过么?与其将他们冷遇放入那不可控制的洪流之中,还不如将他们安置在高位上,让朕得以时时探看。如此,总好过心惊胆战忧心他们被暗箭所伤!”
是呵,就算是姐姐不争,这吃人的后宫又如何能绕过他们母子呢?与其如此,还不如同居高位,共进退,同患难。也好过独自让她伤心流离。
阿蛮心中想要反驳,谢贤是绝对不会争夺这个位置的。可是他身居高位,就算是他不争,那么他家里的那些人呢?权势一旦达到一个巅峰,人的贪欲也会变得越来越多的。他不争,不代表别人不争。
罢了,罢了,她要争便让她争好了。自己只要好好的守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害,便足已。
看着他将要远去,她突然的上前,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将他的衣袖拉住了。她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会惹得他大怒,但她不得不问:“你把李辰俊怎么样了?”
他果然冷冷的将她甩开,冷笑着说:“我自然是将他送回了他的属国,那个属于他待的地方。”
看着他越来越快的步伐,阿蛮知道自己恐怕是不能在他身上再问出些什么来了。不过听他这么说,自己更加确定了他并没有将李辰俊送出长安的猜想。可他究竟将李辰俊关押到了何方呢?阿蛮的脑中却是空空如也。
长安的夜空似乎格外的冷清,灰蒙蒙一片,什么也没有。远不如北疆的星空,高亢,梦幻,美丽,无与伦比。
夜已经很深了,阿蛮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聪明如狐狸的,慵懒如猫一般的逸安王李辰俊到底还是奇差一招。他到底还是没有猜透这皇家之中的权力游戏。其实从一开始他便输了,到了后面便真正的是一败涂地。他父辈失势,外戚孱弱,跟随他的仅仅是那些不相干的随从。到了最紧要的时刻不还是反过头来反咬了他一口么!
到底,这个美人如斯,长于长安之中的美男子到底还是应该离去了。
第四日的时候,长乐宫昭仪谢小妹前来恭贺未央宫中的杨昭仪,恭贺她喜得麟儿。自是一番客套,过后她正要离去,猛然看到一旁行礼的阿蛮,笑着道:“本宫便知道我与你自然还是要再见的!”
阿蛮一愣,正在想自己该怎么回答她这句话的时候,她却已经带着一大群的随从,莺莺燕燕的离开了。
阿蛮想此时的谢家小妹才真正的成长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以前的她美则美矣,但细看却是空空如也。如今有了爱情的滋润,她那张本来便是倾国之色的面庞更多了些红润,显得更加的楚楚动人。而整个人更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显然是正在得意之处。
阿蛮细细看她的眼睛,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心内的得意与深深的妒意。虽然她极力的掩饰,可怎么也掩盖不了她眼镜里藏着的那点心思。嫉妒什么呢?她有高贵的出身,无双的容貌,和帝王的圣宠,她还差些什么呢?
哦,对了,是孩子,是如意。就算是她有了一切又怎么样呢?恩宠是多么不实在的东西啊,今日有,明日有,那么后日,以后的无数日子呢?在这杀人不眨眼的后宫之中,唯有孩子才是最实际、也是最保险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