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阁中,阿竹慢慢的喝着眼前的冒着幽幽热气的暖茶,向对面的无忧轻轻的开口道:“阿蛮已经消失了有三日三夜了吧?”
无忧轻轻的点头,没有多说话。
“你不担心阿姐么?”凤皇也喝着眼前红玉杯中的美酒,盯着无忧问。
无忧轻轻的笑了,道:“今日那人到底是着急了,现了身,也让我们伤了身。我想她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不会伤阿蛮的。”
“怎么,你就不想早些接我妹妹回来?”阿竹的眼中虽然带着笑,可那笑中却带着冰冷的杀气,放佛无忧的一个不慎就会让他血溅当场一般。
无忧淡淡的一笑,说:“阿竹,你还是这么的护她。不过这次让她吃些苦头也行,免得她以后再吃了亏也没人再帮她。没有人能够随时随地的护住她的,她也应该学会自己保护好自己了!”
凤皇噗嗤一笑,“你这是在生她的气吧?我可是记得当时听闻我阿姐不见了的时候,某个人怒气冲冲直闹到了皇帝夜宿的长乐宫,不知那人可是你呀?还有后面发布轩辕令将长安城内所有线人都动员找人的那位,应该也不是你吧?哦,对了,还有与谢贤联合起来一同逼着某人动用皇家力量来寻人的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啰?我想也不会是,堂堂的无忧公子,在长安城中是春风得意,平日里最是闲淡悠悠的,一副不理红尘烦忧的嫡仙人。怎么可能这么做呢?绝对不会!”
无忧知道凤皇是在编排自己,也没有理他。只是轻轻叹气,说:“其实,我想着这时就算我要接她回来,她也不会愿意的。”
“你是说,她故意要留在那里,故意让我们受威胁?”阿竹看着无忧,眼睛里有太多的东西,但转瞬即逝,只空留一片狠厉。
凤皇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邪邪的笑容中只空留了一丝狠,他开口道:“你们这话倒也对,阿姐是个热心肠的人,她与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但往往这么说上几句话,便将那个人真正的当成了自己人。这李辰俊与阿姐认识的时间太长,即便是她真的知道这李辰俊曾经三番五次的想要对她下死手。如今见了他落魄,她还是会心软,会想着要帮他的。”
阿竹将手中的杯子轻轻一弹,那翠绿色的杯子便生生的被钉在殿中的金花木柱上,那杯子在金花木柱上不停的转了几圈以后,终于停了下来,像是生在了木柱中一般。他眉眼一抬,开口道:“阿蛮想要救他,可到底是我们一手将他从高位上推下去的。不斩草除根,难道要等他春风吹又生么?”
无忧轻轻的捏着手中的白色玉杯,看着里面淡淡的没有颜色的暖茶,眼中风云变幻,缓缓开口:“我们是除不了他的。难道你们以为李秉佑不想要杀他么?当然是想的。可他为何只是瞒着天下人只将他囚禁,而没有彻底的将他赶尽杀绝呢?因为他有必须不杀他的理由。”
“难道是为了堵天下的悠悠之口么?李秉佑不像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呵!”凤皇此时已经是大周新朝的骠骑将军,应该尊称李秉佑为陛下的。可到底他心里还是改不过来,所以在私下里说话的时候还是如此的随意。
阿竹捏着手上那串无忧送给阿蛮戴着的相思红豆手钏,心中隐隐有一个传闻从心头升起,问:“我无意之中曾经听过一个传闻,说是大周先皇在离去之前曾经留下了两道遗旨,就是为了防其中一人登基后引发血案。后来又听说大周新登基的陛下体恤皇太后娘娘,将皇太后从长信宫搬到了更为豪华富丽的万寿宫中。如此看来,这些传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嘛!”
无忧手中的白色杯子在瞬间便在他手中变为粉渍,混着无色的茶水消失殆尽。“若是没有泰留下的懿旨,你们当真以为李秉佑能够留李辰俊这么久?若是没有泰的相助,你们当真以为李秉佑能够那么轻松的便得到这大周朝臣的拥护?若没有泰的布局,你们当真以为李承乾会那么乖乖的便按兵不动?只是如今这天下早已经成为了他人的,大周的朝政也安好,这便是泰生前最后的愿望了。”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无忧才又轻轻的开口:“无论李秉佑怎样的去找,他都不会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的。他现在所做的,不过都是白费力气的事儿。”
凤皇与阿竹的眼睛同时亮了一下,如同彗星一般短暂。阿竹道:“怎么,你这个他昔日的旧友还不知他安排了些什么?”
无忧见两个人都狐疑的看着自己,知道两人都不信自己的话。他们定是以为自己在推脱,不想要将泰交与自己的事情说与他们听。可他们又哪里知道,泰生性机敏,为人又极为谨慎,怎肯将所有的事情都全权交由自己。若不是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又怎肯将自己最为看重最为珍惜的人牵入这机关算尽的权谋之中呢?
“我想明日的时候,阿蛮就会自己回来了。我先进去了,你们自便。”说完后,无忧掀起衣衫,往内走了。
“不知道竹公子在想些什么?”凤皇邪邪的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喜爱翠衣、一脸深沉的男子,很想通过他的眼睛神态看出些什么,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出。
阿竹轻轻的笑了笑,道:“我听闻如今南国的驸马爷十有八九恐怕就是骠骑将军当年那个大你不过十岁的叔叔凤禹了。也不知凤皇此时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凤皇心内掀起万千波涛,可表面却是依旧的云淡风清,“哦?是么?没想到我三叔竟还有这样的本事?这么快就坐稳了南国驸马之位?”他装得是那么的自然,放佛一点儿也不在意。可是只有他知道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多么的惊心动魄,那夜他盯着自己身边已经有了身孕的绿珠很久很久,终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那是他的妻子,她肚中怀着的是自己的孩儿,她更是阿姐亲自指定的凤家儿媳。一切的一切都告诉自己,自己不能对身边的女子下手。第二日他依旧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是一个爱护妻儿的好男子。
“哼,凤皇,你就不必再装了。我就不相信你安插在南国的人在这一年中不会时时向你上报说南国国主姬无悔身边多了一个绝美无双的男子。而那个男子便是当年凤国消失的那个皇子,据说是你的三叔凤禹?”阿竹轻轻浅浅的说着,却说得凤皇心头滴血。
凤皇轻轻笑了笑,开口道:“竹公子这么说,还真是高看我了。想当年凤国被昔日的大周燕王所灭,山河破碎,国不复国,家不再家。当时我还年幼,自当是没有什么能力,只能如这浮萍一般随着我的长姐清河公主飘零于世间,自然也是无暇顾及我的三皇叔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却又听闻了他的消息,真是令人心喜啊!”
阿竹看着凤皇此时冷静有加,知道他心里正是翻江倒海、如烈火炙烤。轻轻的笑了,说:“当年凤国遭到大周燕王灭国,众人都只道是燕王骁勇擅战,凤国男子手无缚鸡之力,女子就算是再怎么善战能攻也不能抵挡大周燕王的铁骑。可你我心中都明白,这凤国的王宫、凤民的家都建在险峻异常的凤山之上,四处又有八方天险,除非是山上的人自动打开这凤国大门,否则任他是神仙还是龟蛇也是不能登上这凤山,攻入这凤宫的。依你说当年这凤宫的门究竟是有人故意打开的,还是不是呢?”
一直隐隐忍着的凤皇轻轻一捏,快到嘴边的那个血红色酒杯便飞灰湮灭了。一地的血红色也分不清究竟是杯中的酒还是凤皇自己的血。他轻轻揩了揩洒在身上的血红色,冷冷开口:“切,既然竹公子已经将当年凤国被灭的真相查得一清二楚,为何当年见到我和我姐姐清河公主的时候不说,而要在这个时候说呢?”
阿竹轻轻一笑,开口道:“当年凤国的清河公主美得惊心动魄,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见过,便让人见之不忘。当年,若可一睹其芳容,愿折寿十年;若更一亲芳泽,愿终身守斋。她的风华绝代,真是让人痴情如厮。”阿竹突然转了口风,语气也变得冷意森森,“可是当年的你们只是两只没了家的禁脔,就算是再怎样的风华绝代,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就算是告诉你们又能如何呢,只能徒增悲伤,徒增无用的悲叹!”
凤皇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冷冷地笑着:“阿姐曾经告诉过我,她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温暖的男子,就像是太阳一般。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很久很久的以前,我便已经见过了她口中的哥哥,可惜我所见到的却是一个冷酷如霜,狠厉如狼的竹公子。”说完后,他却又疏忽笑了,仿佛刚刚那个冷冷的他是个假人,他又以那种心不在焉的邪笑对着眼前的人,开口道:“那么此刻竹公子为何又要告诉我这个事实呢?就算是我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阿竹盯着地上那抹血红色的污渍,良久才开口:“我认为,你现在得知这个真相正是时候!”
当年凤国一夕被灭,让凤国的子民都失去了祭奠祖宗的宗堂灵位。但是大多数的人都以为是大周燕王的罪过,却不知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他们自己尊敬侍奉的皇室成员,当年的三皇爷凤禹。凤国尊崇皇女,皇子的地位自然也就被弱化,等将皇子下嫁之后便只能依靠着妻家生活。当年在南国做了将近六年的三皇子凤禹自然是不服,心中自然也就有了异想。只可惜,他终究是为了他人做嫁衣,生生将大凤国的江山都统统葬送了。
当年自己在丹阳公主府中的时候,得知整个事实的真相时,真恨不得变成野兽,将凤禹那个畜生撕得面目全身,撕得条条成片,送他去阿鼻地狱,去赎他今生犯下的错误。
人人都道他选择李秉佑当大周的主子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就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心底里对李辰俊那张脸感到厌恶。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像极了画像里的那个男子,自己的三叔凤禹。其实面貌是不像的,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却像是从李辰俊的脸上深深剜下放入凤禹的眼眶之中一般。那双眼,是猫的眼睛,每每见了它都让人觉得不适。猫的目光贪婪阴险,却长着一张笑脸;牙齿犀利尖刻,却长着一嘴迷惑人的诚善胡须。
这样的人,让凤皇看着恶心,就像生生吞下了活蚯蚓一般令人恶心。
“竹公子既然已经提了出来,想必是想好了一笔稳赚不赔的好生意了?”凤皇嘴上笑着,眼里却是冷冷的开口,“如若这样,凤皇当然也是不会推辞的。毕竟这种生意哪个人都愿意去分一杯羹的,不是么?“
阿竹亦虚虚的笑了一下,不再搭话。不过两人都知道,这笔交易就这么说定了。
月色更加的深沉了,在白雪的映照下,显得整个大地都是那么的圣洁肃穆,将满满的血腥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