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鼻子,该怎么说呢。
“姑娘先安置在安平府,等她醒过来了,我们再接她回樱园”我点了点头说,谁也没看。
“好”“好”
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又结了一件事。
我和犬牙随驯儿去了安平府,一路上犬牙和我紧挨着,几十年来没见过他如此和我亲近。驯儿走在一边和我们俩保持着距离,一直默不作声。
那姑娘被安置在一个侧阁,阁内典雅素净,是个安养调息的好地方。
我近了去,看到床上静躺着的小姑娘,双眼紧闭,却无了初见时的痛苦神情,眉头舒展,安然的睡着。
我坐在床侧,手抚了抚女孩儿的脸颊,心疼的笑了笑。
“这几日,麻烦你多加照料了”我淡淡地说。
“已经安排了侍女,几日连夜伺候,观察她的境况,应是无大碍,你放心好了”驯儿安慰我。
“唉,我虽是撒旦之女,除却有一位自小相识的故友,也无多少交集。曾经……也有过不好的回忆,一直认为撒旦一族如此的恐怖和荒谬,甚至不清楚我为何会有如此身世。直到看见这个女孩儿,好像看到了亲人,让我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自己所能护她周全。”
“我也会护你周全。”犬牙将手搭在我的肩头,用我平生听的最温柔的音线说出。我侧头看了下犬牙,发现他余光扫着驯儿,驯儿把头瞥向了窗外。
“若是回去,心里还是不踏实,我就在这住下吧,等她醒来”我想了想认真的说。
“好,我这就给你安排住处”话音刚落,驯儿接道。
“安排两间”犬牙看也不看驯儿,过了一会儿补充道“一间就好,我和如歌住一处便可”
“腾出西厢阁和罗伊阁”驯儿对着一旁的管家吩咐道。
犬牙看向管家刚要开口。
“她的伤是什么时候造成的”见势我连忙插话,让这两个男人共处一室,真是够累的。
“根据伤势,应该是一周前,因伤势较重并且没有妥善处理,恶化严重,应当几日里连夜奔波,最后不得已倒下了”
听了后我心里揪的紧紧的,很是心疼。
“时候不早了,袖殷”驯儿顿了顿“犬牙帝君,两位今早休息吧”
“你还要在这里看看么”犬牙问我
“回房里吧”我摇了摇头。
我所呆的地方是西厢阁,听照顾我的婢女说,犬牙住的罗伊阁也是女人闺房,犬牙刚进了去时狠狠的闹了一通。
我笑道,现在的犬牙是犬国新主,妖魔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加上“战神”之名震慑四方,论谁见了他都要礼让几分。
可他遇到的,偏偏是清傲到了骨子里,视名利和地位如草芥的安平驯。
安平驯一生深陷名门望族却从不沾染世俗晦气,出淤泥而不染,大抵说的就是他。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只为自己活,酐畅淋漓,真正的自由。
怕旁人认出我是袖殷,出门时带着面具,安平驯对府内人称我为“莲袖姑姑”,于是路逢我的人,都恭恭敬敬的行个礼,道声“姑姑”。
我大致猜得出为何驯儿称我为“莲袖”,记得有一次在离国陪同离王,和一众皇子大臣赏莲花灯时,我和离王坐在一架船上,湖面上漂浮着焕发着各种色彩光芒的莲花,辉映着夜空,如同仙境。
有一株红莲最是娇艳美丽,周围氤氲着的红光也最是迷人。离王要给我采了来,我说,这一次,我为离王采。
我站到船头,轻踩湖面的木桩,脚尖所抵,湖面微漾,犹如蜻蜓点水,身姿轻妙。我弯腰取了来,临到船头,离王一把抱过了我,众人喝彩。
那日后安平驯献了一幅画于我,便是我在船头采莲花的样子,提名为“莲袖仙子”。
天暗了下来,突然发现我为姑娘拭汗后顺便拿走了那里手帕,虽明日还去也可,但挂念着再看一眼那姑娘,便特意去了趟。
至了屋内,旁边仍有侍女蹲坐看守,十分欣慰。
我又坐在了床侧,看着这女孩儿。她是撒旦一族,不知是否和我一样是撒旦之女。若她是撒旦之女,是否和我一样被莫名的追杀和虐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是否也有着困惑和迷茫,渴求亲情和家庭。
我让侍女换了香薰,感觉这个味道过于刺鼻。
我倚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发现侍女都不见了,回头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芢柔。芢柔一只手支着头,幽幽的看着我。
“怎么,也是关心我带回来的姑娘”我看了看她。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看到你进来了。”
“我以为安平驯至少会让你禁足”
“今非昔比”芢柔笑着说“袖殷,很多事情和以往都不同了”
我没有说话,没错,一百年来,多少事情面目全非,让我晕头转向。
“袖殷”芢柔说“我还是好恨你啊”
“我曾渴望权位和荣宠,可如今,我只渴望生存”
“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生活着”我看着芢柔“抛却恩恩怨怨,是可以重回平静的”
芢柔哼笑了两声。“离王跟我说过,他最爱的,便是你的天真无邪”
“你真的很天真,与其说你天真,还是说你傻呢。忘却恩恩怨怨,多美好的愿景,瞧你说得多轻松。”她笑着看我“而且,还是血海仇人对着亲手害了的国人说的”
“我自知我没有资格让你们忘却,可除此之外并无他发。正如你所说,现在只渴望生存,尽然如此,生存不就好了,这也是对自己的宽容,对自己的解脱。”
芢柔看着我,我始终不明她笑意里的苦楚。
“离国,是万年帝国,是兴盛万年独霸一方的大国。”芢柔眼神沉重又迷惘
“大国的尊严不可无,国人的骨气不可丢”她的一字一句打在我的心里,让我莫名的烦躁。
“袖殷,安平驯是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他不好名不好利,不沉迷美色也不身坠腐朽。”芢柔顿了顿“但他也有痛苦的时候,而你,或许能带着他离开这痛苦。”
我不明白芢柔的意思,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驯儿对我说“殷儿,和我在一起,我们远走高飞,远离这些恩恩怨怨好么”。这句话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可是我却打心底没想过随他而去。我不会再丢下犬牙。
“我不懂”我摇了摇头。
芢柔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是在之后的战场上之前,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今日又是圆月。我望了望寂寞的群星,准备离去,离开前又反复交代了侍女。回去的路上看到远处一抹白,远远望去,是犬牙。他的对面是一抹红,那时驯儿。单单看到这两个男人站一起,就感受到一股寒气。
我走近些,蹲坐在柱子后。
“帝君,深夜走动是寻什么东西?需不需要我唤人来帮忙?”
“景致不错,出来走走”
“你……”
“你最好不要有于如歌不利的想法,如歌烧了离国想必你已经清楚,而身为离国十五王的你接近如歌。既然如歌对你不疑我也不会多插手她的交际”“不过,如果有一天,你做了伤害她的事,我会让你千倍偿还。”
听着我抿着嘴笑了笑。
“如果帝君只是想奉告我此事的话,那不必再说了。”
“还有一件事”犬牙突然加重的声音让我好奇他又要说什么。
“她是我的女人。”
听到这句话我良久没有缓过神,心花怒放大概不是这种感觉,因为我的心里是烟火!噼里啪啦的烟火!
驯儿好久没说话,我以为以驯儿不争不抢的个性不会理睬。
“哦?”驯儿轻吐出这个字。
“帝君,如果有一天,犬国的尊荣和殷如歌之间一定要选一个,你怎么选”
一直都是沉默,我期待又惧怕犬牙的回答。
“若我们早些相识,或许会成为挚友”驯儿没等犬牙回答,跟了一句这样的话。
回去后我想了很久驯儿问犬牙的话。我猜那天不会到来,因为我要变强,和犬牙一起守护犬国的尊荣,一起守护我们想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