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把天地万物都洗得干干净净,就连阴郁的心事,仿似也被洗去,随着初升的骄阳,明媚起来。
漫步在山间小路,脚下鹅卵石还有新雨后的潮湿,有些滑。慕容泓灏却不以为意,一步步往山上走。
景苍山,高峻苍翠,在这样的时节登高,满目望去是新绿娇红,使人心静舒畅。
子宁远远的跟着他,也不敢靠的太近。前些日子在望江楼发生的事,虽然他什么也不说,更没有责备,但是,事后知道了,还是自责不已。若不是轻信了禧祯的话,也就不会有那样的事。虽说公子与她清清白白,没有威胁的理由,可是被信任的人陷害,光是想想,就难受的要死。何况公子待禧祯就似亲妹妹一样,这心里,怕是难过的紧。
前些日子,在天机阁他们几个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可是自从那日以来,就没有见他真心的笑过。想着是最不愿知道和听见的事,才触碰了最柔软的心事,不然也不会在望江楼就喝醉了,给了禧祯可趁之机。
哎,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疏忽了,才给他添了那么多烦恼。
想着想着,子宁就深深自责起来,头更是越来越低,脚步却不停,忽然就撞进站着等她的慕容泓灏怀里,一惊,赶忙退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慌什么,可是撞疼了?”慕容泓灏拉着她的手臂,见她低着头落泪,托起她的头,盯着她半天,叹息着把她搂进怀里,“你啊,我又没有怪你,哭什么!”
“公子……”趴在他的肩头,子宁终于放声痛哭起来,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紧紧的抱住他。
慕容泓灏任她在自己怀里哭,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看着一路走来的那条路,两旁的风景那么美,她怕是一眼都没有看吧。满心里都是在为那天的事自责,满心里都是在心疼我,这样的人,这样的心事,怎么能不疼惜,不珍惜。
待情绪渐渐平复,子宁悄悄退开半步,离开他的怀抱,施礼,“子宁失仪了。”
“哭过了,就不许再胡思乱想。”慕容泓灏拉起她的手,与她并肩继续前行,“看你这几日避我避的远远的,我就在知道你是在为那事自责。”
“我见公子这些日子,总在那儿出神。想着这件事定是给您添堵了。怪我轻信了禧祯的话,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事儿。”子宁被他拉着,他的手心温暖干燥,被他轻轻握着手,心情渐渐的就平静了。
“那算什么事儿,我会为了她出神?”慕容泓灏闻言轻笑,看着不远处的院子,心情平静。
“那公子是为什么?好多次,不言不语的,就那样子坐着,实在叫人担心。”子宁听他说不是那件事闹心,心里悄悄舒口气。可是,还有什么事,能让他那样?只要一会儿不跟他说话,他就那样失神的坐着,好几次叫他也不应,把人都吓坏了,以为他得了什么病呢。
转眼到了院子前,抬眸看见天上人间四个字,子宁心里忽然一顿,是了,能让他如此的,只能是先生了,可是先生在暮国好好的,今早还收到他的消息,一切安好啊。
放开她的手,慕容泓灏过去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院子里的花因着雨,落了一地残红,子宁看着,心疼不已,“呀,昨夜山上的风这么急,把花都给刮坏了。”
“残了还能再长,有什么好心疼的。”慕容泓灏看都没看一眼,径自走进屋里,在书架上翻找,半晌,终于找到一本册子,拿出来捧在手上,抚摸着,自言自语,“现在开的再好,你也看不到。”
子宁站在门前,看着他在那,轻轻翻看手里的册子,想必是先生走时,留给他的那本词集。原来,他一早要来此处,就是为了找这个。见他坐到榻上,细细的翻看起来,自己就退到院子里去收拾那一地的花叶。
“不是说了不用管他们,你何苦弄得满身的脏。”慕容泓灏从屋里出来,就看见子宁蹲在园子里弄那些花草,绯色衣衫早是一片泥泞,不由摇头,“快点去换了干净的衣服,一会儿乐贤他们来了看到,又要笑话你。”
子宁抬头看他脸上已恢复常色,心里也欢喜,放下手里的活儿,快步到门前来,“王爷他们也要来?那我可要赶紧的收拾干净才行。”说罢,又返回园里,站在花丛间,对他回眸一笑,“这些娇红先照顾好了,再来伺候各位爷。”
慕容泓灏看着她的样子,无奈摇摇头。雨后屋里闷,自己也不想呆在那里,举步往后花园走去。
原本是想来这里静一静的,不想来了此处,却越发的想你。
想你,想现在就见到你,想看着你的眼眸,想亲口听你说一句,你的确定。
逸云,我不安了。
是因为我怕你跟着我是别无选择,是因为我怕你的心已经多了选择,是因为我怕你不爱我。
爱,是让我,早已不是我了。
玉如抚琴,慕容泓灏吹箫,子宁与司徒璞琁在花间舞剑。
雨后初晴,阳光更胜以往的炙热,光影在剑光花叶见斑驳璀璨。
一曲毕,慕容泓灏手指一旋,潇洒的将玉箫收进手里,转身落座花间椅中。待他们先后落座,才叫来廊前的淑雯,“你别站那么远,像是我欺负你了一样。”
“本就是欺负我,嘴上还强。”淑雯接过子怡递来的丝帕,过去奉至司徒璞琁面前,“王爷拭拭汗吧。”
司徒璞琁笑着接过去,轻拭去额上的汗,眼角余光看见子宁接过子怡递去的帕子,心间一动,轻笑,“你倒是避我避的这般远,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说罢,丢掉丝帕,抬手取了桌上的茶盏用茶。
“呦,这都是些什么事?姑娘们一个个都装着脾气来的?是我们哪里得罪了还不自知?”玉如看着他们几个,不明所以。
淑雯从来时就一直远远的避着慕容泓灏,而子怡则是小心翼翼的避开司徒璞琁,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可是言语里却都是字字句句的针尖麦芒。
“昨夜下雨,我就说你别在榻上睡了,反正我这儿也不用守夜,回房去吧。就这样,把小姑奶奶给得罪了。”慕容泓灏看站在司徒璞琁身边的淑雯,摇头道,“也是为了你好,虽说天暖了,可是雨夜里惹了寒气总是不好,你偏误解我的一片心意。”
“现下里,禧祯也回来了,我自然是该从房里退出来。”淑雯轻声一哼,过去给他添茶,“不过可不敢跟您置气,就是想着半夜里被您轰出来,心里气恼。”
“禧祯回来了?”玉如和司徒璞琁异口同声的问,一同看着他。
慕容泓灏接过茶,不看他们一脸惊诧的样子,静静地用着,待放下茶盏还见他们看着自己,就笑着说,“昨天接她回来的,现在在我那儿。”
“八亲王会愿意?”玉如又问,心里一盘算,惊到,“你不会是要收了她吧?”
慕容泓灏看着他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安置她在房里伺候,品级……”说着抬头看看身边的淑雯,笑意戏谑,“比淑雯略高些罢。”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还真就是嫉妒呢。”淑雯看他们一同向自己看来,面上一红,却仍旧嘴硬的顶回去。
“你要是委屈,跟我一同到苍山别景,你做大。”子怡说着掩唇轻笑,低眸的瞬间看见司徒璞琁盯着自己的眸底有光一闪即逝,心里一顿,赶忙别过头。
“好么,人家心里本就不舒服呢,你们还联起手来欺负我。”淑雯不是真的恼,只做做样子,站到慕容泓灏身后,“我可哪里都不去,在他身边自在惯了,到旁处去万一被欺负了还没有地方哭。”
大家闻言,一起笑起来,淑雯看着他们笑话,不以为意。
见司徒璞琁与子怡之间也缓和许多,悄悄放下心来。
若不是怕玉如公子深究他们的事,公子是不会说房里的私事的。既然提了,就是为了避开他追寻的话题,那也就顺着你的心意说下去,玩闹间,是你的疼惜和袒护。
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
子怡对淑雯微微颔首,表达谢意。
天上人间在半山腰,周围都是葱葱郁郁的参天古树,时间虽近晌午,院子里却仍是一派的凉爽,几人说说笑笑玩闹的都有些困乏,子怡轻声请他们回苍山别景先用了午膳,再回去歇息。
到此时才觉得有些饿了,慕容泓灏他们先起身由淑雯陪着回去更衣,子怡与子宁则留下来将桌上瓜果点心还有茶盏用具一一收拾了,才回到房里。
一切收拾停当,院子又恢复到他们没有来时的样子。他们的停留,他们的欢声笑语都不过是这里的一段插曲,人散了,一切还是原本的样子,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改变,却什么都变了。因为这里已经有了他们曾经的痕迹。
他们谈笑的时候,南国的朝堂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心里都有数,却谁都不曾在意。
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管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却偏偏让人有不以为意的心情。
我们,在朝堂之外,却也在朝堂之中。
今日后,南国,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