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不会是真的要报官吧？那陈青云可是个糊涂蛋，别说这案子他断不断得了，就是他接不接，都还是个问题呢！什么时候出了事儿，不是压到下面？谁家的事儿谁家管，他大老爷整天就知道政绩政绩……”

“刘世贵！”被刘世贵叽叽喳喳吵了一路的陈翰功，终于不耐烦地吼了出来，“你烦不烦？！整天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又没蒙上你的眼睛耳朵，想知道你自己看着、听着不就成了？警告你啊，你要是再吵，就别跟着我！”

“哎，别别别啊……”刘世贵记得直叫，但见陈翰功回头冲他瞪起了眼睛，立马捂住了自己那张爱惹祸的嘴。

夜色深深，年久失修的陈家大院里静悄悄的。

古旧的木制大门还没有落锁，陈翰功只轻轻地一推，便见他吱呀一声轻响，缓缓地打开了。

陈翰功自幼贪玩，即便是担着这么重的家业，依旧是玩儿心不减。从小到大，只要他还没有回家，这扇门就一定会为他留着，从无例外。

想到这儿，陈翰功不禁心中一暖，嘴角挂上了一丝浅笑。

“大哥？怎么还没睡啊？”院中的人影让陈翰功止住了脚步，转过头，却并没有多少的惊讶。

“哦，就睡……就睡了。”陈翰元尴尬地回了一句，很不自然地抻了个懒腰，连带着一个大大的哈欠，“你不回来，我还真是睡不踏实呢。”

“劳大哥担心了。”陈翰功歉然一笑，“不早了，大哥早点儿休息，我回房去了。”

“额……好，你也早点睡……”

果然是，很不寻常啊！

陈翰功猛地一扯又要说话的刘世贵，紧走几步，将他一直拽到了自己的屋内。回手关上房门，插好门栓，这才松开了手。

“想说什么？”陈翰功走到桌边，拎起小茶壶，猛灌了两口。冰凉的茶水苦味儿更浓，让他不禁皱了皱眉毛。喉咙耸动，强咽了下去，“说吧，小点儿声。”

刘世贵点点头，好不容易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哥，老大他没事儿吧？怎么最近都一副鬼上身的样子？若是往日，他怕是早就睡了。我只见他夜夜给你留门，几时见过他坐在那儿等你啊？”

“兴许是知道出了事，担心我呢！”陈翰功一边打水擦脸，一边含含糊糊地答道。

“呸，他会担心你？！”刘世贵撇撇嘴，一副‘我很聪明，你别骗我’的样子，“二哥，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五六岁的时候，就敢徒手爬一丈二的旗杆，还把我家的进士旗摘下来，挂到了牌楼上。那时候他就不担心你了？就知道站在一边儿傻乐！你替他出头，跟四五个人打架。他呢？掉头就跑，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二哥，我有时候真是怀疑，陈翰元他到底是不是你亲哥哥？”

“行啦！”陈翰功适时叫停，他不希望听到任何人妄议大哥。哪怕，实际上，在他的心里，偶尔也会有着同样的想法。但想想每晚给他留着的大门，想想锅里的热饭热菜，他自嘲地笑了笑，一母同胞，起码不会害我。狠狠拧了拧湿漉漉的毛巾，顺手扔给了刘世贵，“世贵，来擦把脸，一会儿咱还有事儿呢。”

“啊？”刘世贵接住毛巾，苦着脸道，“这么晚了，您还想玩儿点什么？二哥，还是早点儿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衙门么……”

“切，衙门？”陈翰功露出一脸的不屑，走到床边，伸手向枕下摸去，“咱们当然不能指望着衙门了。你也说了，陈青云就是个糊涂蛋。要不是沾了徽州陈家的光，又恰巧在我绣湖陈家的地界上，他能不能控制住他手下那些虾兵蟹将都是问题。快点儿，快点儿，收拾好了，咱们再去一趟水塘！”

“啊？还去？！”刘世贵一脸的惊惧，那个地方，可是刚刚死了人的！

夜晚的冷风，从耳边嗖嗖而过，轻抚着塘面，显出道道刻刀一般的深痕。

“二……二哥……我……我……我……我怎么觉得，这……这……这么冷呢？”刘世贵上牙打下牙，哆嗦个不停。圆圆的身子蜷缩着，看起来更像皮球了，“二哥，我……我可听说了……那塘里头，有……有……有个水鬼来着！咱还是明天来，明天……天……天亮了再来吧！”

“闭嘴！”陈翰功摸了摸怀里的匕首，低声斥道，“白长了这么大个个子，胆子还不如兔子呢！你要是害怕，就到一边儿看着去。等我下去看个究竟，一会儿就上来了。”

“啊？你还要下去？！”刘世贵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愈发惨白，“二哥……唉哟，我的小二爷，你不能啊！那塘里不干不净的，它……”陈翰功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刘世贵鼻子前面晃了晃，刘世贵吓得赶忙改了口，“小心点啊……”

“知道了……兄弟。”陈翰功低下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将怀中的匕首向卡紧，走到水塘边，深吸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白天，水塘清澈见底的时候，寻找些什么东西，倒还好说。但此时正是午夜，水塘之中，和四周的环境相仿，都是一片漆黑。好在陈翰功从小谙熟水性，摸黑下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凭借着天生的好眼力，倒还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借着浅浅几线月光，陈翰功很快便潜到了水底，探手在池底一寸一寸的摸索起来。

水塘刚挖不过半年，塘底还都是些新泥，摸起来手感柔柔的。周围的一切看起来理所当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过了几分钟，陈翰功浮上水面，透了口气。

水塘边，刘世贵早已等得心焦，见他浮了出来，赶忙上前问道：“二哥，你没事吧？要不，咱还是回去吧，下面实在是……”

陈翰功冲他摆了摆手，道：“没事，下面什么都没有啊。再说了，我有那么背嘛！偏偏就被我遇上……哎……”

眨眼间形势急转，陈翰功只觉得脚下忽然传来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拖到了水中。情急之下，竟然连一声呼救都没能喊出口来。

刘世贵呆呆地看着水塘里，巨力震荡而成的水花，一时间，竟被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