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妹夫,你没事了?”经由刘世贵亲自召唤,吴捕头来得特别快。一进屋,看见陈翰功披着衣服半躺半靠在床上,便眉开眼笑地唠叨开了,“哎呀呀,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就说嘛,我妹夫是大罗金仙转世,有上天庇佑的嘛!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陈翰功无助地转过头去,暗暗叹了口气。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像往日一样,徒劳的争辩什么了。
吴捕头,大名吴启墨,祖籍河南开封。数十年前,先祖移居至此,入赘陈家,应当算得上是绣湖陈家如今那些外姓人的源头所在了。
陈家向来愿意四处攀亲戚,靠血亲纽带来维系各个方面。陈翰功他们兄弟四个当然也不例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祖辈父辈指腹为婚,定下了姻缘。
很不凑巧的是,陈翰功那位所谓的“未婚妻”,就是面前这个吴捕头的一个远房妹妹。说是远房,也实在是够远的了。那是吴启墨他们家先祖,早在开封的时候,就结下的亲戚,时至今日,早出了五服。
吴启墨是靠着陈家的支持,才当上了义乌县的捕头,掌管三班衙役。继而威风八面,财源滚滚。因此,便将陈家看成了聚宝盆、摇钱树。但凡有可以和陈家套关系的机会,他统统不会错过。
待吴启墨绞尽脑汁想好的溢美之词统统倒干净了,陈翰功这才轻咳两声,开口道:“吴捕头,有件事,想麻烦您。”
“诶……说什么麻烦呢?!”吴启墨佯装不悦,“你是我妹夫,我是你舅哥,我们是一家人呐!你有事儿,尽管吩咐就是了。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的。”
“那好。”陈翰功笑了笑,拉过吴启墨搭在床边的手,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一张银票塞了过去。吴启墨恍若不知,随意地抖了抖手腕,银票顺着袖子飞快地滑落,“你帮我,看住一个人……”
“你要我盯他?”陈翰功耳语一番之后,吴启墨突然跳了起来,“他……他那么傻的,用得着我盯着么?再说了,你们可是……”
“帮,还是不帮?”陈翰功仰靠在立在身后的枕头上,左脚传来阵阵剧痛,因为大量呛进塘水而造成的肺内痛楚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强撑着挤出这几个字来,便用眼角的余光微扫了一下立在一旁的刘世贵,随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吭声了。
刘世贵敏锐地觉察,立时上前一步。人畜无害的笑容之中,却分明藏着锋刃一般,“吴捕头,我二哥昨夜险些在那个新挖的水塘里头,丢了命……这事儿,您不会不管吧?一点点小忙而已,答应了,便皆大欢喜。如若是不答应……”
“你在威胁我?!”吴启墨的瞳孔猛地一缩,声音较之刚才,不由得多了几分狠厉,“刘世贵,别以为你家老爷子中过进士就有什么了不起。那是前朝的事情,早过了气儿了!”
“哼,我也没提我家老爷子啊!您发那么大火儿干什么?”刘世贵斜蔑了他一眼,走到床边,扶着陈翰功躺下来,手上轻柔地替他掖了掖被子,“这是小二爷的吩咐,跟我没关系啊,可别扯上我。”
吴启墨瞪着刘世贵看了一会儿,胸口一起一伏,显然忍得难受。但当着绣湖陈家小族长的面,真要放肆,他是的的确确没有这个胆子。陈家人世代不科举,不做官,但不代表方方面面的关系就比做官的人少。起码在义乌,还没有谁,敢公然触陈家的霉头。
“好,我会办妥的。”许久,吴启墨终于恢复了原样,依旧满脸堆笑道,“妹夫,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改天,改天我再来看你啊!”
陈翰功点点头,笑意深深,直入眼底,“世贵,替我送送吴捕头。”
“那孙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送了吴启墨到门口,刘世贵折返回来,便忍不住恶语讽刺道,“哼,还捕头……说得好听,还不是个贱业?一人从业,三代子孙都不能科举。吴家祖坟上冒黑烟了,生出这么个东西来……”
“够……咳咳,够了……咳咳,咳咳咳……”听他越说越难听,陈翰功不禁开口叫停。想是说得急了,忍不住一阵呛咳。
见陈翰功咳嗽得厉害,一副随时随地都能把肺咳出来的样子。刘世贵赶忙上前替他揉胸口,拍后背。急得直冒汗,一张圆圆的胖脸更是涨得一片通红。
好不容易见陈翰功咳嗽得稍缓些了,刘世贵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去桌边给他倒水喝。陈翰功的目光游离,随着刘世贵的动作轻轻晃动。抬起右手在口边轻蹭了一下,随即便藏进了被子。沾着点儿什么东西的手指,在床褥上缓缓地擦了擦。
“二哥,还是请裘神医来看看吧……”刘世贵老话重提,却被陈翰功摆摆手打断。
“翰邦、翰卿呢?”
“他们啊?”刘世贵向窗外看了一眼,道,“应该是……快回来了吧?二哥,今早就跟他们说你还没醒,不让他们进来吵你。待会儿,总不能说,你已经睡了吧?”
“咳咳,否则呢?”陈翰功的语气有点儿无奈,“能瞒一天是一天吧……学堂那里都嘱咐好了么?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可别吓着他们。”
“你放心好了,今早我都特意嘱咐过了,不会有差池。”刘世贵仰着头,对于能够帮陈翰功将事情提前安排妥当,显然很是得意。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
陈翰功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刘世贵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陈翰功突然睁开了眼睛,刹那间射出的精光,让刘世贵不禁吓了一跳,“二哥,你……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陈翰功疑惑地眯了眯眼睛,问道,“那位査先生……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