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陈永庆,无事一身轻的陈翰功,可谓是心情大好。
而原本还为能够代替刘世贵,追随在陈翰功身边的殊荣,而感到快乐的陈永庆,此时,却不得不坐在家中,长吁短叹,心中五味杂陈。
“五哥,依我看,这差事,您就不该应下来!”
“没错,那又不是咱们的地和铺子,干嘛指派您去要啊?”
“要我说啊,小二爷这纯属是消遣您呢!”
“哎,这话在理啊!五哥,您现在就去回了小二爷,应当来得及。”
屋内乱糟糟,吵作一团。
陈永庆冷眼旁观,已然敏锐的觉察出,坐在这里的所有人,对于收回土地商铺的事情,都是持着反对态度的。尽管没有明确的表态,但其中的意思,已经毋庸多言。
人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这个,咱们并不清楚。但有一条,显而易见,那就是,但凡他是个人,生来就是自私的!
您不用急着反驳我,先听我举个例子再说。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观察过,孩子在很小的时候,甚至刚刚出生,就会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把手指头往嘴里放。这种做法,当然是不对的,很不卫生,但它却恰恰体现出了诞生之初,未受污染之时的人性。
小孩子都把手指往自己的嘴里送。
请问,有人见过,小孩子自发自愿的,把手指头往别人的嘴里塞吗?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或者母亲,是他最最亲近的人。
所以说,人,生而自私。不自私的人,是后天培养出来,绝不是先天形成的。
弄清了这个,众人的心思,也就不难理解了。
虽然,这些财货,都是陈家所有。但这近百年来,都是各家各户自己耕种、管理、居住,根本就没有向陈家交过一文钱的租子。现在,陈家贸贸然就要把这些东西收走了,那岂不是从各家各户的碗里头夺食么?
陈永庆自问,如果没有得到陈翰功先前的许诺,此时,就连他自己,也必定是反对大军之中的一员了。
但没办法,吃人家的饭,就得服人家的管。
“大伙儿说得多有道理。”陈永庆点点头,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来,“但是,小二爷的吩咐,也是有道理的嘛。毕竟,这田产、地契,都是陈家的,小二爷作为陈家的族长,想要收回,拿到哪儿去,都是占着理的。不是吗?”
不明真相的众人听罢,纷纷愣住了。
本以为陈永庆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谁想到,他竟然一张口,就替陈翰功说话。
短暂的寂静之后,各家的当家人不可抑制的闹了起来。
“五哥,小二爷给你灌了什么汤了?你怎么帮着他说话啊?”
“就是么,五哥,你可是咱们的领头人啊!”
“小二爷?哼,叫他一声小二爷是看得起他!他就是再能耐,还不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小孩子?”
“没错!五哥,翰功他毕竟还小嘛,这等大事,应当你拿主意才对。”
“诶,这怎么像话啊?翰功胡闹,不是还有他哥哥在呢么?”
众人越说越离谱,就连几日前,在人前如此这般不堪的陈翰元,也被揪出来,做了挡箭牌。
陈永庆静静地听着,一时间,眼皮跳个不停。
陈家大院,陈翰功的书房。
宽大的桌案前面,小厮打扮的刘八两恭敬地低着头,垂手站着。
“就这些?”陈翰功扬了扬手里的纸页,问道。
“是的,小二爷。”刘八两赶忙答道。
“唔,做得不错。”陈翰功笑了笑,夸了他一句。抖抖手,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轻轻掉落在桌上,“拿去吧。天怪冷的,辛苦你了,拿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刘八两赶忙上前,把银票收进怀里,满脸媚笑道,“谢爷赏!嘿嘿,给小二爷跑腿办事儿,那是小的们的荣幸。”
摆摆手,打发走还想再说的刘八两,陈翰功仰着头,靠在太师椅上。
情况,和他想象的基本不差。
陈永庆在利益的驱使下,心甘情愿地给他做了说客。
秉承着“由近及远,先易后难,自小而大”的原则,他选择的,自然是绣湖范围内,知根知底的人家。这些邻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有那么三五家,带头同意归还土地,剩下的,怕是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下去。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往日里矛盾重重的人,竟然不经讨论,就团结起来了。
这个,其实也很好理解。
举个例子,一辆装满了乘客的公交车,停靠在车站旁。司机一个劲儿的跟车上的乘客说,再往里头走走,再往里头走走。可里面的人,真的愿意挪来挪去,给下面的人挪出一个位置么?当然不愿意!
这个时候,车上面的乘客,都不愿意挪地方给下面的乘客;下面的乘客,则都一门心思的想向上头挤。大家的心思,根本用不着商量,就已经自然而然的达成了一致。
一句话,还是:人,生而自私。
作为小团体的领导,陈永庆对于这些往日团结在自己周围的人,不能够逼迫太过。
如果是一群陌生人也就罢了,撕破了脸皮,大不了此生再不相见呗!但邻里邻居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几代人的交情,岂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
于是,无论从哪儿开始做工作,都注定会失败的陈永庆,果然栽了跟头。
根据被陈翰功派去盯梢的刘八两回报,遭受了挫折的陈永庆,至多两刻钟的时间,就一定会出现在陈家大院门口了。
失败可怕么?
答案是双向的,自己的失败有时候当然很可怕,但别人的失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怕。
甚至可以这样说,这一次,陈永庆的失败,就是陈翰功一手导演的闹剧。
寂静无声的书房里,陈翰功微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等待。
等着被他扔出问路,却不小心,险些砸得粉身碎骨的小石头,来找他哭诉,或者言辞激烈的推卸任务。
无论是哪一种场景,陈翰功,都早有准备。
这个黑锅,陈永庆背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