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和海魂之间的距离不过数丈。
那枝箭卷起风声而来,一路直行,几乎没有停滞,反而速度愈快,力道渐强。
海魂破开这一箭的方式很简单。
便是逆行而上。
在这一箭的威力达到最强之前,先行出手。
那一刀精彩绝伦,带着少年十几年的磨练。
以及,过去很长岁月的实战。
他望着那枝速度很快的箭,知道自己不能完全避开,便只能竖刀。
宽厚的刀背在眼前沉寂,映照出少年冰冷的眼神。
以及,从未有过的专注。
刀势微起,刀刃便已泛光,一抹刀气弥漫,刚好在半路将那枝箭拦下。
此刻,那枝箭刚刚蓄势,威力很强,却不足以让海魂畏惧。
于是,刀口与箭头狭路相逢。
在半空中凝聚,像是生死仇家。
那一刀,很快便破开了这枝箭。
从中间分开,往两边折半。
像两根废柴,当空落下。
只是箭的威势却仍没散开,在刀锋下萦绕,几乎瞬间便侵袭而去,正中海魂的右臂。
这一击很重,从右臂擦过,很快便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内流出,凝成一片红光。
海魂皱起眉头,收刀急退。
体内的刀意止住了血色,却止不住疼痛。
这种感觉,十分难受。
宛若那把锋利的箭,即便残缺破败,依然诛心。
一如它的主人。
海魂望着追风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心生敬重。
或许总有一天,他真的会超越白魂。
正如自己,早晚会超越磨刀老人。
而此刻,李景天坐在马车内摇了摇头,心情不是很好。
他突然闷声说了一句:“追风这个臭脾气,明明可以射出很多箭,偏偏自立风格,要一箭定生死,这下可不就把自己玩进去了。”
披甲将士在车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该我出手了。”
李景天沉沉的低哼一句,不再说话。
于是残阳之下,天色愈沉,披甲将士终于走了出来,像一片死水,无波无澜,却能淹死人。
他身上的那把刀很沉,被他悬在腰间,看上去有些滑稽。
只是当他解下那把刀,横卧在手中,却又是那样高大,让人无法忽视。
而在这之前,这位披甲将士,其实一直都被海魂所忽视。
无论是身份,或是实力,这位将士似乎都不值一提。
也只有在此刻,海魂知道,他可能才是李景天最强的后手。
也许不是最后,但绝对是最强。
尤其,是当他拔出那把刀,静立在残红之间。
像一尊魔神。
海魂右臂的伤口已经止住血,却仍很疼痛。
他的大刀被左手握起,像一轮弯月落地,绽放出一层冷光。
少年倔强站立,不言不语,只是望着那个将士,等一次挥刀的契机。
而这一刻,那位将士,终于开始动了。
海魂和披甲将士的距离只在十丈开外,这样的距离,对他们而言,想要走过,只是眨眼的功夫。
可是那位将士走的却很缓慢,每一步都很沉稳,足够小心翼翼,像一头饿狼狩猎。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刀意便强一分。
等到披甲将士走到海魂面前丈许距离,他终于停下。
而这一刻,将士的那把刀,早已刀气弥漫,遮蔽了天空。
夕阳沉下,很快便落下一抹昏暗。
这天色,沉的更浓。
那辆马车已经在海魂的视线中隐去,只是眼前的将士面容却仍很清晰。
尤其,是他的那把刀,寒光袭人,分外夺目。
少年的右手垂落,悬在腰间不动。
左手抬起青龙刀,斜斜指向地面。
这一个动作十分简单,却让那股刀意凝起,逐渐雄厚,等待迎战。
披甲将士看了一眼海魂的右手,皱起眉头,沉声说道:“左手刀毕竟不如右手刀。”
“我想,在这片大陆上,应该很少有人有那个资格在我面前论刀。”
海魂冷冷发声:“至于你说的左手或者右手,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在于刀。我有一把好刀,所以哪怕我是用脚,你也不可能打得过我,虽然你看上去真的很唬人。”
这些话十分狂妄,却很符合少年的心性。
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事实。
披甲将士点点头,不再说话。
却突然起身,凌空斩下一刀。
十分突然,并且直接。
几乎是在海魂的话落下的瞬间,这一刀便已出现。
而这一刀,凝聚了将士很多步的气势,所以很强。
丈许的距离,甚至只够一刀的长度。
于是海魂来不及挡下这把刀,便只能抽身急退。
速度不快不慢,刚好和将士保持了一刀的距离。
将士如影随形,在暗影之间速度很快,那一刀落空,很快便收回,却不循原有轨迹再次出刀,而是从侧身探出,宛若一条毒蛇吐信,直向海魂受伤的右臂而去。
少年冷眼轻瞥,并不出刀阻拦,再往后退。
将士再次收刀,速度更快,选择直刺。
这一刀的出手,更像一把剑。
却又如此自然,好似信手拈来。
海魂冷笑,再退。
将士出刀,再斩。
如此反复,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在不知不觉中拉大,以至于两个人一直落入荒地之中的一堆碎石间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刚好超过了一刀。
而这一刻,披甲将士的眼神瞬间变的很冷,那一刀在手,却等了很久再落下。
而海魂,也没了再退的理由。
因为那一刀,包裹了这片天空的暗色,从每一寸空间中而来,像一片潮水弥漫,淹没了所有逃生之路。
少年停身,这一次,他终于选择挥刀。
之前的很多次退下,他看到了将士挥了很多次刀,每一次都很刁钻,并且都很强。
但是已经足够让他看穿那片刀意,找到唯一的一个破绽。
于是少年的这一刀,不为杀人,不为阻拦,只是为了破势。
青龙刀起,由左手挥动,从天空坠落,却避开了将士的刀锋,直接斩向他握刀的手。
披甲将士皱起了眉头,那一刀没有停下,依然笔直斩下。
于是很快,便落到海魂的左肩。
深入其中,深埋入骨。
这一刀,让海魂痛的更厉害,却也让他更清醒。
于是少年的那一刀,同样斩到了将士握刀的手。
既然斩到,自然就会斩断。
因为,他有一把好刀。
披甲将士痛苦出声,眼中的杀气化作一片寒芒,他的断手仍旧握在刀柄之上,身体却不断往后退去,很显然,他痛的更厉害。
断了一只手,自然很难再握刀。
尤其,是那把刀,还卡在海魂的肩头。
青龙刀上滴着鲜血,浓稠且厚。
像一片鲜红的沼泽,在这渐沉的夜色间十分恐怖。
海魂伸手拔出肩头的大刀,然后重重扔到一边,像是在丢肮脏的垃圾。
而那只断手,几乎粘黏在刀柄之上,很难分开。
落入地面,便成了一块烂肉。
披甲将士在不远的地方望着地面,脸色被黑夜笼罩,看不清面容。
只是偶尔,会有深沉的低吟传来,带着痛苦。
海魂的右臂被追风的最后一箭给射伤,左肩又受了将士一刀,此刻的他,很难再握住青龙,更别提挥刀。
可是他的眼神却更加平静,直立在静默的黑夜之间,无所畏惧。
青龙刀被他立在身前的土地,像一块墓碑,祭奠着前方的将士,以及,马车内的李景天。
而下一刻,前方的黑暗突然有声音传来。
披甲将士让开一条路,断手的右臂伸到身后,沉默不语。
李景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下了马车,站在将士之前的位置上,脸上的肥肉很厚,在夜色间亮着油光。
他望着前方的少年,脸色变得很沉静。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话:“我没想到,你能把我逼到这样的境地。在这之前,我只想要你那把刀,可是现在,必须要顺带上你这条命。”
他的声音十分阴寒,很像此刻的天色。
海魂却仍冷笑,他说道:“刀就在这里,够胆你就过来拿。而且,我很想看看,现在的你,究竟还有什么底牌没拿出来。”
他的话刚刚落下,李景天便笑出了声。
他忽然轻击双掌,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间传出去好远。
随后,荒地之外,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带着兵器的碰撞,以及,盔甲的震荡。
很快,一片暗影军队便从四面来到,将这三个人围在中间。
黑夜之间,那片军潮毫无声息,静立在那里,像一片乌云压阵,可能随时便会将少年吞噬。
李景天凝声道:“我很不想让这么多人来到这里,因为我做的事情很不光彩,即便我的脸皮很厚,也没理由这般声张。可是你真的让我生气了,所以你现在必须死,好在,现在天黑了,正是杀人夜,倒是刚好应了这个景。”
披甲将士在他身后皱起眉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它。
海魂却很冷静,不见丝毫慌张。
他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来到逍遥城。”
“没错,还有一位少年。”
李景天忽然笑道:“在你来找我之前,已经有人去找他麻烦了。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已经死了。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只能说,那位北寨李将军是个大废物。”
他的话刚刚落下,夜空之间,突然有破空声传来。
随后便是一个重物落下,刚好掉到他们中间。
李景天微微一愣,很快僵住。
因为,那个重物,是一颗人头。
如果他没看错,应该就是,北寨李将军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