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城,将军府,高楼上。
一间辉煌内阁中。
铁心坐在上位,脸色铁青,望着下首软榻上的鬼面,沉默无语。
他的眼中满是阴沉情绪,偶有杀气弥漫。
似乎随时都会兴起杀人。
断江抱着自己那把长剑倚在门边,冷酷依旧,眼神凄厉,心情同样不好。
这两个人原本正在大陆边界处镇守,防止西南二陆妖仙闯入洪国救人。
却突闻消息,鬼面重伤!
洪国境内,有谁能伤他?
二人震惊之余,火速回城,汇集在铁心府邸,等来的,是伤势难愈,不曾起身的鬼面。
鬼面已经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那张脸平凡无奇,只是表情很淡。
此刻,多了几分惨白,以及,若有若无的死气。
他的眼神始终空洞,带着些许绝望和冷漠。
在这高楼内阁间显得有些沉静。
这间屋子很大,足够空旷,有些寒冷。
鬼面裹紧了身上的厚实棉被,忽然冷冷的笑起来,笑容很冷,有些悲惨。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势,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伤的这么重。
可见影子的一个眼神让他失去了战斗力。
老夫子的三下戒尺让他体内的真劲术法一扫而空。
他在那条小道上待了很长时间,都无法恢复。
那么长的时间,让他认清了一个现实:可能,他要暂时告别自己的杀手生涯。
有些悲哀。
也有些悔恨。
铁心站起身来,走到鬼面身边,他将那床被子给鬼面盖好,十分细心。
“伤势这么重就不要想什么心思了。师尊他手段通天,会医好你的。”
铁心的脸色很冷,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你的刺杀手法天下第一,身法速度更是少有敌手,尤其是有师尊这么多年的暗杀心得在身,理论上来说,你不可能失败。”
鬼面想到了小道之上那个苍老的身影,想到了那一本书,以及书上的那个名字,也想到了那把刚硬的戒尺。
他有些后怕,更觉的心慌,想说些什么,一口鲜血又涌上来,堵在喉咙处,无法开口。
断江抱剑走来,脸色阴沉。
他说道:“江河原本可以跟我大战数日,却被我一剑拿下,只能说他识时务,不敢得罪我洪国。白帝天性勇猛,就算打不过老大,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击败,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而他却选择了放手认输,从某种程度上,白帝也很懂事。”
沉静片刻,断江继续说道:“江河和白帝代表了南灵王和血帝的意志,关于他们,我们知根知底,所以没有什么顾虑。而老夫子,千百年来,没人猜的透他,就连师尊也不敢轻易招惹,这样的人物,哪里这么容易死?二哥未免太着急了点,就算想要在师尊面前立功,也要搞清楚状况。”
这些话很不友好,带着几点锋芒。
铁心皱着眉头,瞪了断江一眼。
鬼面吐出一口血,脸色冷的可怕,他冷笑道:“大哥,三弟,让我去刺杀老夫子的人,正是师尊。”
断江抱剑的手微微一紧,眼神更沉。
铁心却是大手一挥,厉喝道:“你说什么?”
“连三弟都知道老夫子很不好惹,师尊肯定更加了然于心。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师尊和老夫子争斗了无数次,哪里不明白那个老头子的厉害,如果能杀的话,老夫子早已死了千万回了,哪里还需要我动手?”
鬼面直起身子,仰着头冷声道:“师尊只是想借我的性命,来试试老夫子的手段,所幸,夫子仁慈,没有杀我,要不然,我哪还有命回来见你们。”
断江手中长剑出鞘半寸,在阁楼间绽放锋芒。
他冷眼微挑,看了鬼面一眼,说道:“二哥,收回你的话,我当什么都没听到。”
鬼面对视而去,摇头说道:“我的好三弟,你要杀我?”
“猜忌师尊,如此不敬,该死!”
断江语气微凝,杀意渐生。
铁心伸手按下断江手中长剑,轻喝道:“放肆!都是自家兄弟,你做什么?”
鬼面摇头,心若死灰。
铁心看了他一眼,刚毅的脸上微微动容,他说道:“师尊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不让自己最亲近的人去做这件事,老夫子又怎会看重,继而放在心上,手段尽出?”
断江抱剑离开,倚在门边不再说话。
鬼面却摇头说道:“只怕要让师尊失望了,因为我并没有试探出夫子的深浅。他浑身上下真劲全无,好似凡人一个,只是那把戒尺却十分有力,哪怕我没有受伤,只怕也扛不住那三下。”
铁心听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鬼面回忆着,继续说道:“他还有一本书,书上写着很多名字,其中一个,便是可见影子。”
可见影子,一代传说。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和老夫子扯上瓜葛?
铁心的眉头皱的很深。
断江没有回头,只是同样皱起眉头。
“可见影子是老夫子的学生,而且,不是唯一一个。”
鬼面叹道:“我想,在过去的很多岁月中,老夫子一定收过很多学生,而且在这片大陆上都很出名。我们与他为敌,可能会赔上自己的命。”
断江在门边冷冷一笑。
铁心没有理会,说道:“不管老夫子有多少学生,最强的,也只有可见影子,该不会有人能超越传说?而那个影子,现在正被师尊困在大洪城中,自身难保,又哪里管的了老夫子?二弟未免太高看那位老人家了。”
这位至尊皇的大徒弟在自己府邸间仍然穿着那套盔甲,威风八面,似乎无敌。
他的声音十分厚重,不容置疑。
关于鬼面的那些话,他听在耳中,却没有放在心里。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鬼面摇摇头,有些疲倦,顺势倒在软榻上。
他有气无力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小心夫子。他现在,正往北陆而去。”
“北陆是洪荒之地,数百年,鲜有人踏足。这个老头子,莫非是要去找蛮神?”
铁心猛然直起身子,喝道:“蛮神术法通天,更有远古神通附体,放眼大陆,其余五位传说,师尊最忌惮的便是蛮神。他若真和老夫子联起手来,只怕会有*烦。”
鬼面摆摆手,不置可否。
铁心再次喝道:“二弟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和三弟去找师尊。”
鬼面闭上了眼睛,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后面的事,他已经无力过问。
断江跟在铁心身后走出去,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的长剑再次微微出鞘,一道晦暗剑芒倒射而出,在这高楼之间肆意妄行,最后,朝着软榻上的鬼面而去。
一阵闷哼响起,鬼面身躯微颤,几乎是在瞬间没了声息。
他的眼睛,以后再也不会睁开。
内阁之外,铁心沉着一张脸走动,身上的盔甲带起的风声很响,像一阵号角。
断江将长剑背在身后,凑近他耳边说道:“已经处理好了。”
铁心沉沉点头,闷声道:“二弟这件事做的很好,本应嘉奖。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疑心师尊,这种不敬,除了死,再也找不到第二种方法弥补。我和他情谊最深,可是也帮不了他。”
断江点头,说道:“二哥被老夫子所伤,我等无能为力,救不了他,只能记下这笔血仇,日后来报。”
铁心看了断江一眼,眼神中满是赞赏。
他忽然流下几滴浊泪,轻声道:“老夫子的山门可曾查到在哪?”
“一无所获。”
断江说道:“这个老头子向来谨慎,本领也是不小,他的藏身之处,一直是个秘密。就连师尊都无法找到。”
铁心不再说话,就此赶路。
断江紧随其后,沉默无言。
正当他们的身影在大洪城的官道上被天边的光影逐渐拉长,很远的地方,那座高山的顶峰处,月牙迎着一阵冷风默立,突然感觉有些疲倦,她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说道:“不知老师现在到了哪里,我有些担心他。”
她的白裙被风吹动,宛若仙子。
江仇陪在她身边,说道:“老师他算尽天下,自然能算到此次出行的因果,放心,他不会出事。”
“我有些心神不宁。”
月牙叹道:“师弟,我们回庙里吧。”
江仇点点头,没有犹豫。
他再次伸手抱起月牙,紧紧搂在怀中,这一次,他没有刻意躲开,没有脸红,十分坦然。
月牙靠在他的胸口,感觉十分安心。
只是姑娘清秀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红晕。
温柔可人,很是美丽。
从这座峰顶到那座小庙,这中间的距离不算短,而且很不好走。
他们相偎在一起,迎着风声而下,十分亲密。
月牙很幸福,她知道,从今往后,无论风雨,无论险阻,都会有一个师弟陪着自己。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有些害羞。
有些,不可捉摸。
而此刻,那处寂静的山顶,离开了两个人,变得更加寂静。
或许在很久以前,那里很少有人来。
或许在很久以后,那里仍然没人来。
只是岁月变迁,当那座山顶守住自己的秘密,任由大陆动荡,它也能登高而望,看清大陆上的一切。
如同,那位拜走天下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