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时间并不长,两位皇子的婚期转瞬即至。今日乃是两位皇子与他们正妃的婚礼,至于侧妃,在大婚前一日便由人用六抬大轿自侧门迎进了皇子府,之前两位皇子同住临泉殿,现如今皇上将与临泉殿相邻的广安殿赐给了二皇子殷阙为府邸。
十二月十五,连日来阴霾的天气放了晴,似乎是在庆贺两位皇子大婚一般,天还未亮,皇宫内便忙碌起来,两位皇子的寝宫灯火通明,四周挂满了红色丝绸,无数宫女內侍穿梭其间,身上的衣物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手上捧着不少物事,而在寝宫门口则是迎亲的仪仗队,后边还有一长串抬着聘礼的侍卫,人人胸前挂着小小的一朵红色绸花。
“止鸢你先去广安殿看看,今日人这般多,虽说有宫中的老嬷嬷在,可难免出了纰漏,本宫嘱咐完大皇兄这边的人之后就过去。”临泉殿内,殷熹一袭玫红色襦裙,穿着同色狐毛夹袄,外罩墨色披风,已经及腰的头发一半垂下一半挽了一个单螺髻,发间别着一支镂空牡丹金簪,簪尾坠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她甚少穿这般颜色的衣服,小小的人儿看上去越发的精致可人。
“是。”一直跟在殷熹身边的止鸢领命离去,殷熹转头将视线放在了临泉殿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上边,她昨日是在临泉殿歇息的,为的就是今日两位皇兄的大婚,前天父皇说了,今日两位皇兄的婚礼便由她来主持,如此安排,应该是想通过此举让那群人明白一件事,由公主来主持皇子的婚礼,其用意,不言而喻。
“嬷嬷,今日之事容不得半点差错,待会儿举行婚礼来往之人众多,你吩咐下去,让那些个宫女內侍手脚都利索点,还有侍卫,眼睛都给本宫亮着点儿!那些个婚礼要用的物事待会儿你都亲自去检验一番,还有婚房也一样,对了,喜娘呢?”殷熹几个大步走近临泉殿,见得殷爵此时已是将喜服穿戴妥当,正在束冠,便将一旁的管事嬷嬷拉到一边细细吩咐。
“公主放心,奴婢省得,大婚要用的物件儿奴婢都已经一一过目了,婚房在昨日便已经安排妥当,此时也有嬷嬷守着,喜娘早前就已经去仪仗队那边了。”那嬷嬷躬身一一回禀,殷熹点头。
“你且去皇兄身边候命,本宫去二皇兄处瞧瞧,行歌你留在这儿”殷熹瞧着这边井井有条,将行歌留下,随即便朝广安殿走去。
这一边,先前被殷熹吩咐过来的止鸢在门口候着,见到殷熹连忙上前。
“殿下,这边都已妥当,喜娘已经去仪仗队那边了。”止鸢躬身回禀。
“那些婚礼要用的物件你可都一一过目了?”殷熹不放心的问。
“回殿下,奴婢都看过了。”天气这般冷,但此时的殷熹脸上泛红,一张小脸绷着,止鸢见了有些失笑。“殿下,瞧您这般模样,竟是比两位殿下还要紧张。”
闻言殷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止鸢,跟在自己身边一年有余,止鸢、行歌这两个丫头越发的没规矩了。“今日事情多,林氏二女那边切不可松懈了。”广安殿人来人往,那早一日进府的林氏二女此时就在广安殿,这边人来人往,那二人难免不会借故弄些个幺蛾子出来,殷熹可不想这大好的日子闹出些什么事儿来。
“殿下放心,守着两位侧妃的人寸步不敢离,那二人折腾不出什么事来。”止鸢自然知道今日如何重要,这段时间她手底下的人在暗处监视着林氏二女的一举一动,期间那两人倒是闹过几次,都被压了下来。
“恩,今日父皇取消了早朝,昨日宿在了来仪宫,走吧,去来仪宫同父皇母后用膳,而后一同去章正殿。”殷熹四处瞧了瞧,而后将披风上的兜帽戴上,出了广安殿,踏上早早便在门口候着的撵轿,朝来仪宫走去。
来仪宫亦是灯火通明,殷熹下了撵轿,在门口瞧见了她母妃的仪仗。
“林舒曼,谁给你的胆子踏入这来仪宫的?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打断你的腿吗?”就在殷熹踏入来仪宫内殿的那一刻,杯盏碎裂的声音与皇后的呵斥声一同入耳。
“娘娘,臣妾只是来禀告两位皇子大婚事宜,即刻便走。”林贵妃的声音有些轻。
“禀告?本宫需要你亲自前来禀告么?林舒曼,那是本宫的儿子,用不着你操心,你马上滚出来仪宫!”这是第一次,殷熹听见母后如此歇斯底里,在她眼中,母妃一直都是安然的,和蔼的,原以为去年母后的生辰宴上那般质问父皇,已是难得了,未曾想还有这样的一面,而让她如此的,居然是自己的母妃。
“微因,今日是爵儿与阙儿的大婚之日,莫要动怒。”这是父皇在安抚母后么?母后那边斥责母妃,父皇一点儿都不在意的么?殷熹定定的站在大殿门口,跟在她身后的止鸢、行歌亦是听见了里边的争吵,当下有些担忧的看着殷熹,难怪他们一行人在这门口不见一个宫女內侍,想必是因着顾忌殿中人,这才悄悄的退下了。
“是臣妾逾越了,臣妾这就走,还请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里边,被如此训斥,林贵妃的声音依旧清浅平稳,不起波澜。
“退下吧。”开口的是父皇,殷熹看不见殿内的情形,想必是母后气急不愿再说话了吧。
内殿大门打开,殷熹就这么与自内殿走出的林贵妃迎面撞上,在看见殷熹的那一刻,林贵妃身子一颤,似是没有想到殷熹就在门外,原本平静的面容有些许失措。
“熹儿。”林贵妃的唇在颤抖,她喃喃的唤着自己的女儿。
“这就是……母妃从来不曾踏入来仪宫半步的原因吗?”殷熹一张小脸儿被冷风吹得泛白,她不明白,为什么母后要这般斥责她的母妃。
“别问。”林贵妃皱眉,那双好看的凤眸有水光浮现,垂下头,林贵妃急匆匆的绕过殷熹,离开了。
“熹儿?”林贵妃走的时候并未关门,冷风呼啸着吹进内殿,邺帝走过来关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殷熹,有些惊讶,瞧见了殷熹的神色之后,皱眉。
“父皇。”殷熹抬头,愣愣的看着她的父皇,似乎被寒风吹得冷了,嘴唇轻颤。“父皇……母后她为何要斥责母妃?母妃做错了什么吗?”
“今日,你的母妃未曾做错什么。”邺帝如此说。
“那就是母妃曾经做错了?”殷熹小脸惨白,那双与林贵妃如出一辙的凤眸含了泪。“父皇,究竟是什么样的过错,让得母妃今日之前不敢踏足来仪宫半步?究竟是什么样的错,让得母后会如此斥责母妃?究竟是什么错,让得父皇见母后如此斥责母妃也不管不顾?父皇,那是母妃啊,那是儿臣的母妃啊!”殷熹越问神情越激动,说到最后不由哽咽,那含在眼中的泪就这么落下。
“你母妃犯下的错,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她。”邺帝还未开口,顾皇后走出来,脸上还有余怒未消,她盯着殷熹,朱唇一张一合,如刀如剑,刺得殷熹疼痛不已。
“为什么?”殷熹将视线转向顾皇后。
“你母妃的母族,逼迫你的父皇,你的母妃,给我下毒,只为了能够让她进宫为妃,你可知这偌大的邺国后宫,当初只有我一人?”顾皇后的语速很慢,她的声音明明那样轻,可听在殷熹耳中,不亚于惊雷。
“儿臣……儿臣有些不适,先回玉章宫了,待会儿臣自行前去章正殿为两位皇兄主婚。”殷熹说完连礼都未行便急匆匆的走了,邺帝与顾皇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气。
“她还是知道了。”对于殷熹,顾皇后视如己出,哪怕她的生母被自己所恨。
“早晚罢了。”对此,邺帝要是比顾皇后看的开,当年的事情其实是他们有意的瞒着殷熹,她还小,这些事情其实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怕她胡思乱想,所以才没有告诉她。
“林舒曼倒是生了个好女儿。”顾皇后冷哼一声,她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只是在生殷阙时太过凶险,邺帝不愿她再受孕育之苦,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她再次受孕,后来又有了林舒曼的存在,二人便疏远了。
“今日她怕是不会安分,不然也不会进来仪宫。”邺帝皱着眉头,林舒曼是怎样一个人他与顾皇后心中皆知,今日怕是不会太平。
“今日你我的人都守着,便是她能翻天,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对此,顾皇后倒是不屑。“你的性子还是没变。”邺帝闻言宠溺的看着顾皇后,后者却是瞥了他一眼,进内殿去了。
回到玉章宫,殷熹却并未看见她母妃的仪仗,在玉章宫内有一处荷园,殷熹自顾自的在荷园边上的凉亭内坐下,止鸢、行歌跟着她,不发一言。
殷熹就那么愣愣的坐着,她觉得冷极了,像是心上裂了个口子,这漫天的冷风呼呼的往那口子里吹,冷的她浑身都在打颤,见得殷熹如此,行歌连忙去找了个手炉放在殷熹怀里,可是殷熹的双手就那么垂在身侧,不去捧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