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坝小学。夜的黑在将天空的昏暗渐次蚕食。
校园里,数不清的纸片,也不知是从哪些角落钻出来的,如同妖魔附体了一般,在风中狂栽乱舞。
教师宿舍楼的楼道上,张勇强拧着一个灰色粗布包,正急匆匆的朝楼下奔着。布包里装的是三把折叠伞和一把手电筒。
刚到操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飞扑到张勇强的脸上。他一把抓下,扔进了操场边的垃圾桶。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垃圾?平日里没看到地上有的嘛,都藏在哪些旮旮旯旯里头得哟。”
说话的人名叫卢艳芳,35岁左右。半年前,她和她老公孙强一起调到舒坝小学,孙强任教导主任,她是普通教师。他们一家三口和张勇强住同一层楼。此刻,卢艳芳牵着孙冰皓刚跑进校门。她脸上的神情略显惊惶。
“是呀,大风一刮,随便哪个旮旮旯旯里头的垃圾,藏得再深,全部都会现形的。”张勇强随口应说。
“校长,”卢艳芳用手指挑起纷乱的刘海理顺在耳朵背后,恭维说,“您真不愧是我们西南市的著名作家哈,就连这么一句日常的随谈,都能让您说得哲学味儿浓厚。”
“有吗?”张勇强皱眉反问。
“当然有。”答完,卢艳芳的目光落在张勇强拧着布包上,问,“校长,您这是要去奶奶家接敏慧和俊峰吧?”
“是呀。你带着皓皓跑哪里去了,天都要黑尽了,才顶着大风回学校?你们家孙强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张勇强问着,抬起右手在孙冰皓的后脑勺上轻抚了两下。
挤上张勇强嘴角的浅淡笑容,显露的全是想即刻走开的急迫。
“皓皓的奶奶过生日,我们到五福村吃寿宴去了。孙强还在那里呢,他堂兄弟们拉着他打麻将。皓皓说要回家看童话书,我就领着她先回来了。哦,对了校长,我跟您说个事儿。太奇怪了。”卢艳芳说完,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又将头转向校门处,瞭望片刻后才收回了目光。
可是,卢艳芳并没有将她目光里的不安,收回到眼底去。
张勇强身为校长,当然不能对得力下属的不安置若罔闻,他只得把刚迈了半步的右脚给收了回来。
“什么事?”
“皓皓,”卢艳芳从手提布包里掏出家门钥匙,放在孙冰皓的手里,说,“你先上楼回家去,我跟校长讲完话就上来。”
“哦。校长明天见!”孙冰皓道好别,蹦蹦跳跳地跑上了楼梯。
“皓皓明天见。”冲着孙冰皓的背影喊了一句后,张勇强又看向卢艳芳,说,“怎么搞得这么神秘?还要先把皓皓先支回家去。”
卢艳芳把张勇强让到楼梯口,等到听不见孙冰皓的脚步声了,她才压低声音说:“我怕把皓皓给吓着了。校长,耽误您两分钟好不好,我想麻烦您帮我开一下您办公室的门,我给皓皓的二叔家打个电话,叫孙强赶紧回来。因为我发觉,好像有一辆外地轿车一直在跟踪我。我有点害怕,有孙强在家,我会心安一些。”
“外地轿车?跟踪你?你确定吗?”张勇强目光如炬,他紧锁起眉头,边问就边折身往办公楼走。
“不太,确定。”卢艳芳跟在张勇强身旁,恍恍惚惚地摇摇头,转了转眼珠,若有所思地停顿了片刻,接着说,“又好像,不是在跟踪我。”
开门进屋,张勇强按点了电灯。他将布包放在办公桌上,面无波澜地说:“要不这样,你先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帮你分析分析,如果那辆外地轿车不是在跟踪你,你贸贸然打电话叫孙强赶回来,不是让他白担心吗?”
“是这样的校长,”卢艳芳自顾在椅子上坐下,边回忆边说,“今天下午,皓皓的奶奶带我和皓皓去皓皓的表舅公家砍甘蔗。在去甘蔗地的路上,我们刚转了个弯,我看到一辆深灰色的小轿车停在皓皓表舅公家的甘蔗地旁边。我就问皓皓的表舅公,‘那是哪个亲戚在砍你们家的甘蔗吗?’皓皓的表舅公说他不知道。我们刚说完话,那辆轿车就开走了。当时我见车牌是外地的,也就没有在意了,心想,估计是来走亲切的外地人找不到路了吧。”
“那后来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又看到这辆车的?”
“我和皓皓是搭一个亲戚的面包车回来的,我亲戚是个新手,他又是买的辆二手车,所以他车子开得很慢。到了竹林湾儿,皓皓说她要小便,我就让亲戚停了车。我刚把车门推开,才伸了半个头出去,就又看到了那辆深灰色轿车,也慢腾腾地开在我们的后头。我正纳闷儿这轿车怎么也开得这么慢的时候,那辆轿车突然就转到岔路上去了,我还以为他终于找到亲戚家了呢。后来,我们到了校门口,停车前,我因为先前心头有了点疑惑,就回头望了一眼,结果我真又看见了那辆轿车,还是慢腾腾地,正远远的跟在我们车子后头。那辆车的车牌属于哪个省市我不清楚,校长,您说怪不怪嘛?反正我觉得很奇怪,您想呀,一辆外地轿车,我居然会一个下午就看见三次,而且还开得比一个新手开的二手车还要慢。”卢艳芳叙述完毕,巴望着张勇强,等他的分析。
“车牌号码你还记得吗?”张勇强问。
“记得,是东c23168。”卢艳芳不假思索地说,“一个下午看见三次,记不住才怪。”
现在,换成张勇强心绪不安了,他的意识嗅到了狼的味道。不露声色的,他暗自揣想:“车牌东c开头,应该是从东滨市开来的,这车都开到五福村去了。天啦,光明的父母不是还住在五福村的吗?这辆车在慢腾腾寻找的,难道就是光明?”
张勇强的短暂沉默加强了卢艳芳的警觉,她盯着张勇强的眼睛问:“校长,您在想什么?您知道东c是哪个地方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