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光明心一横,说:“要不这样,妈,你跟我们一起去市里面住。”
宋奶奶呆呆地坐着,不言不语。
“我知道,勇强跟我说过,你一直住在这里,是舍不得张叔叔。现在勇强也埋在了张叔叔旁边,你肯定更不愿意离开这里。但是,妈,市里面的学校教学质量比这里要好,在市里还能请家教老师教他们学点其他特长,这对他们的成长会更有帮助的。”裘光明怯怯地说。
宋奶奶知道裘光说的是一个好办法,但她的心伤被裘光明触痛了。宋奶奶要是舍得下她的老公,她早就搬到舒坝小学去帮着张勇强照看张俊峰和钱敏慧了。
“你让我想想。”宋奶奶满眼的黯然神伤。
裘光明见宋奶奶不想离开这里,便又劝道:“妈,你现在年龄大了,你一个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可如果你实在舍不得张叔叔和勇强,我就每天清早戴上大口罩和防风帽去菜市场买菜,每个周末再带俊峰和敏慧回来看你。”
宋奶奶突然回过神来,略带狐疑地看着裘光明,微皱起眉头说:“光明,不对。你还有事没跟我说。你和勇强两个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在这里读的,你们能考上大学,俊峰和敏慧不比你们两个笨,他们在这里读书,也能成人成才的。你为什么就非要把他们两个送到市里面去读书?”
问到这里,宋奶奶的眼神中突然间亮起了老鹰眼神里的那种精光,她把目光定定的盯住裘光明的眼睛,接着问:“还有,你居然还要花那么多的钱,让他们去学武术,给他们请家教老师,让他们学学校暂时不教的知识?学校都不教的知识,他们学来干什么?光明,你把实情告诉我。我对你说过,我希望你拿我当亲妈一样信任,你忘记了?”
“妈,我没有忘。”裘光明略显汗颜地说。
“那你说。”
宋奶奶满眼期待地望着裘光明。
裘光明把他从钱敏慧书包里偷来的《基督山伯爵》拿到茶桌上,默默地翻开,再拿出计划,毕恭毕敬地摊放在宋奶奶的面前。
“这是敏慧写的?”
宋奶奶当然认识钱敏慧的字,她这么问,是她不敢相信钱敏慧居然会写计划,而且,计划的还是连大人看了都觉得过于繁重的学习和锻练任务。
“是她大年初一的上午写的。”
“她拿给你看的?”
“不是。”裘光明不好意思地尬笑了一下,撒谎说,“我初一那天下午想写信的时候,偶然翻到的。”
“她想干什么?这又是锻炼身体,又是自学这么的知识,她是想把自己训练成文武全才,以后要当巾帼英豪吗?”宋奶奶更加疑惑了。
“她不是要训练她自己,她是写给俊峰的。妈,我猜的,但应该不会错,想成为文武全才的人是俊峰,敏慧只是陪训和监督他。这几天你不是也看见了吗,俊峰被训得可是乐颠颠的,他从来没有对敏慧这么言听计从过。所以我基本上能够断定,这是他们两个商量过后,一起制定的计划。”裘光明小心翼翼地说。
“这是好事呀,说明俊峰他更加懂事了。他不是说敏慧经常骂他笨吗,他想要上进,不想输给自己的妹妹。”
宋奶奶才高兴了片刻,马上就又不解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因为他们的目的,你不同意。”裘光明说到重点了,他的神情显得忐忑不安。
“目的?我不同意?他们又有什么目的?我都还不知道,你怎么就说我不同意呢?”宋奶奶发射机关枪似的,拿问题炮轰着她自己。
裘光明指着计划里的“法律”二字,一句一顿地小心说:“妈,你看,敏慧安排俊峰自学的第一个科目是法律。我也是看到这两个字,才想明白他们的目的的。他们两个,压根儿就没有打算放弃替勇强报仇。答应你说放弃报仇,是他们人小鬼大,耍的权宜之计。”
宋奶奶的脸微微泛白了,她哆嗦着双唇说:“这两个小滑头,把我们两个都给蒙骗了。我不允许。”
裘光明没有直接劝宋奶奶,他把《基督山伯爵》推到宋奶奶的手边,从侧面劝说:“妈,你先不要激动,你听我说,这本书你看过吗?”
宋奶奶拿起书,一边看封面一边摇头,还一边警觉地嘟哝:“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写什么的?”
“这是大仲马最著名的佳作,写的是一个复仇故事。法国拿破仑时期,一个马上就要当船长的年轻水手,遭到了几个卑鄙小人的暗算,他在自己订婚的那天当众被抓。”
说到这里,裘光明想起了自己,他的心里有些隐隐发堵。
可是,宋奶奶好像挺有兴趣听听这个年轻水手的最后命运。
裘光明稍稍停顿了一两秒钟,便继续说:“他历经了十几年的冤狱磨难。在坐牢期间,他遇到一位既博学又有巨额宝藏的神甫,这位神甫向他传授各种知识,教给他超人的毅力,让他学会了在绝境中生存下去的要领和准则。”
“后来呢?”宋奶奶问。
“后来,神甫在临死前,把藏藏宝的地点告诉了他,还劝他利用自己的遗体逃狱。他成功逃狱之后,找到神甫的宝藏,又经过精心策划,报答了恩人,惩罚了仇人,维护了正义。”
宋奶奶心有所思地点点头,问:“你在看?”
“我读大学的时候就看过了,这本书是敏慧在看。”
“敏慧在看?”宋奶奶赶紧惊诧地问。
“是她在看,她还在书上写了很多批注。”裘光明瞥了一眼宋奶奶,无可奈何地接着说,“妈,现在你还觉得,你或者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让她和俊峰真正从心里头放弃报仇的想法吗?”
“尽信书,不如无书!”宋奶奶扔下《基督山伯爵》,长吁短叹着,腰塌背陷地软瘫在桃木椅子里。
“可种子已经种在他们的心里头去了。”裘光明劝慰说。
“所以,你才想把他们送到市里面去,要费钱费力的,成全他们的心思。”宋奶奶沉痛地说。
裘光明也长呼了一口气,说:“妈。其实,这是在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