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佳霓心想：“看来他不是个暴君，是个恩威并施的慈父。如果他的脸上没有伤痕，或许他还挺和蔼可亲的。”

对裘光明脸伤的好奇，让裘佳霓脱口发问：“你们明爸爸的脸和腿，是怎么受的伤？”

裘佳霓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在此之前，钱敏慧和张俊峰还没来得及商讨过该如何答复，裘光明或宋奶奶也没有提前替他俩编造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俩被问住了。

张俊峰本能的将目光迅速投向主意总比他多的钱敏慧，呆呆愣愣的，指望着钱敏慧急中生智找出个答案来。

钱敏慧从来不会让张俊峰失望。她骨碌碌转了两圈黑眼珠，目光一亮，背书似地说：“明爸爸是救我们爸爸受的伤，他是个英雄。我们爸爸死了以后，我们奶奶就认他做了干儿子，让我们认他做了爸爸。”

厚重的泪雾漂浮在钱敏慧的眼眸中，把她目光里的哀伤渲染得冷寒又凄凉。她话语的尾音更像是一把魔术刷，把张俊峰的目光也刷得悲伤黯然。

兄妹俩的黯然神伤，让裘佳霓自责自己还是没能避免地戳痛了两个孩子的心伤。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裘佳霓神情凝重，微颤着嗓音说。

“没关系的，裘嬢孃，我们早就习惯了。从小就经常有人问我和哥哥，你们妈妈呢？”钱敏慧听了裘佳霓的道歉，她索性坐直身子，大大方方地说，“我妈妈早就死了，是生我和哥哥的时候死的。”

“你们是双胞胎？”裘佳霓吃惊地问。

“嗯。我跟我妈妈姓，我哥哥跟我爸爸姓。”钱敏慧说。

裘佳霓最先猜到的是，裘光明不是钱敏慧的亲生父亲，但她没想到他们两个原来是双胞胎的亲生兄妹，而他们的母亲居然早就去世了。在裘佳霓捏着板砖陪钱敏慧冲进宋奶奶的卧室，望着裘光明满脸伤痕的那一刹那，她以为裘光明是张俊峰的亲生父亲，而张俊峰的母亲可能是嫌弃裘光明的丑和裘光明离了婚。

望着钱敏慧的单薄肩膀，和她苍白小脸上的善解人意，还有她机灵大眼里的冷静与坚韧，裘佳霓仿佛看到，藏在钱敏慧柔弱身体里面的那颗心脏像是一颗钻石，在闪着刚毅剔透的璀璨光芒。

而钱敏慧直挺的脊背，还让裘佳霓感觉到，她的脊椎似乎是一杆扬着英勇旗帜的旗杆，静静的，却又无比刚强的，在支撑着她的身体和思想。

裘佳霓心疼地暗想：“失去了母亲和父亲的孩子，又眼看自己最后一个至亲至爱的奶奶倒在血泊里头，居然还能这样坚强冷静。如果是我，恐怕早就吓瘫吓傻了。这个女孩子，她有善良的本质，更有钻石一样坚不可摧的勇敢和心灵！”

张俊峰没有钱敏慧镇定，他站起身，来来回回地在客厅乱蹿。

“好想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张俊峰的声音发着微颤，“妹妹，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明爸爸说了奶奶没事，奶奶就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也不知道奶奶他们在哪个医院，就是我们找到了医院，又不能帮上忙，还只会让明爸爸分心，给他添麻烦。哥哥，你好好坐着等，不要乱转了，越转越心焦。”

钱敏慧话虽然说得明白，可她望向院门的眼神也充满了焦急和不安。

裘佳霓当然看出了，钱敏慧也在巴望他们的明爸爸尽快回来。她满心疼惜外带喜爱地暗自感叹：“多么矛盾的小姑娘呀！克制这么强烈的担忧，得需要多么冷静的强大定力啊。”

张俊峰坐下还没有超过一分钟，如焚的心急又把他的屁股从沙发上给弹了起来。他跺着脚说：“哎呀，急死个人了！”

“哥哥，你能不能安静一点！”钱敏慧的声音提高了。

裘佳霓再次用温柔的热眼观望钱敏慧。

钱敏慧一刻不肯挪眼地望着院门，她脸上的忧虑不仅加剧很多，还新添了明显的不耐烦。她的两只小手相互交握着，左手指甲掐掐右手手背，一会儿又换做右手指甲掐掐左手手背。片刻过后，她的两个手背全是绯红的指甲掐印。

“东西藏得稳妥吗？”裘佳霓问钱敏慧。

钱敏慧闻声转头，稍愣了一下，又旋即点头。

裘佳霓在室内和院里四下环顾了一圈，盯着钱敏慧的双眼问：“如果嬢孃打车带你们去医院，你放心家里吗？”

钱敏慧也举眼四下环顾了一遍，静静地沉思着。

张俊峰奔到钱敏慧面前，屏息静气地等她开口。

“你知道是哪家医院？”钱敏慧看着裘佳霓，不答反问。

“我知道，第四人民医院，离这里最近的最大医院。去吗？”　裘佳霓又问。

“去吧！走吧！”张俊峰轻轻推了钱敏慧的肩膀一把。

“嬢孃，你戴手表了吗？”钱敏慧又反问。

“戴了。”

裘佳霓领会了钱敏慧的用意，钱敏慧是想问现在离天亮还有多久。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上的男款手表，接着说：“快5点半了，离天亮还有一个半小时。”

“那我们等天亮了就去。”钱敏慧终于给出了肯定答复。

裘佳霓越加喜爱钱敏慧了，她在心里赞叹着：“这姑娘，恐怕天塌下来也压不死她！”嘴上却说，“嗯，好。”

张俊峰只得垂头耷脑的，重新把自己扔进沙发。

越安静的等待，越是让人心焦难耐。张俊峰实在无法自己平息焦躁，但他毕竟年龄小，不懂得顾及裘佳霓会不会伤心难过，只想着借听英雄故事来帮助自己克服焦躁。他凑近裘佳霓，央求裘佳霓讲一讲她老公的英勇战事。

同情相怜者，便是同道中人。裘佳霓也顾不得自己的伤痛了，她把自己老公当兵时期和做刑警时期的英勇故事，都一一讲给了张俊峰听。

故事讲完，天正好蒙蒙亮了。

含泪夜话过的三个忘年交刚关上电灯准备出门，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高一低的脚步声，和拐杖戳地板砖的“哆哆”声。

“明爸爸回来啦！”钱敏慧大叫着，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