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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之眼 第3章 夜会龙头石

“哥哥,你今天抓的鱼还没卖呢,你还不赶紧拿去卖给皓皓的妈妈,再拿着卖鱼的钱去街上,买一本我没看过的新书回来埋头苦读。”说完,钱敏慧拉起孙冰皓的手,问道,“皓皓,你见过老鹰和公鸡吗?”

“见过呀。”孙冰皓不解的望着钱敏慧,回答说。

“那你告诉姐姐和哥哥,像老鹰一样,能飞到天上去的公鸡,你有没有见到过呀?”钱敏慧将身子蹲得跟孙冰皓一般高,用右手食指直指着天空问。她脸上装出一本正经的神情,眼里却闪着狡谐的笑。

“我没见到过。姐姐,你见到过呀?”孙冰皓转着眼珠子,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

“我也没见到过。不过,姐姐家里一本俄罗斯的寓言故事,里面有个故事就叫《鹰与鸡》。这个故事里的鸡说它能比老鹰飞得更高。”钱敏慧说得挤眉弄眼的,还拿眼角余光挑衅着张俊峰。

“那它真的比老鹰飞得更高吗?”孙冰皓大睁着双眼,好奇地问。

“这个故事讲,老鹰确实有时候会比鸡飞得还要低,但是呢,事实上是,所有的鸡永远也飞不上老鹰能飞到的九天云霄。皓皓,想不想让姐姐读这个故事给你听呀?”钱敏慧说。

张俊峰在钱敏慧嘴角的小梨涡里看见的,尽是使坏得逞的得意。

“嗯,想!”

“那走吧,我们回家去看《鹰与鸡》。”

钱敏慧牵着孙冰皓,哼哼唱唱的,朝着舒坝小学的校门走去。她荡来甩去的马尾辫,像马夫手里的鞭子,只是它想抽打的,是张俊峰的脸。

1995年1月15日,农历腊月十五,夜。

舒坝村的天空,狂风骤起。

猫儿山,距离舒坝村的舒坝小学约有1.5公里。一所枯蒿遍布的土墙破屋,孤零零的,坐落在猫儿山下。

此刻,瓦片在屋顶上哗哗作响。

风,从土墙的裂缝和门窗的缝隙中扑涌进屋。尘土发了疯一般,在屋子的每个角落飞扬。只有煤油灯是坦然的,它处变不惊,静静的坐立在破木桌上。而最惊恐不安的,恰恰是煤油灯灯芯吐出的幽火,火焰在玻璃灯罩中扭摆挣扎,像极了一条濒临死亡的小火蛇。

煤油灯旁,钱敏慧身穿一件粉红色大棉袄,正站在红色的塑料盆边,借着微弱的火光清洗碗筷。

有瓦片坠了地,清脆的“噼啪”声被风卷进屋内。小火蛇吓得直接熄了火。

黑,让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哥哥,我要回家!”钱敏慧的惊呼声盖过了风的咆哮。

一束光射出,黑暗被强行划破。

手电筒握在裘光明的右手中。他在床头斜躺着,脸上缠满了油制白纱布。他右腿的小腿上,裹着厚厚的白石膏。

光束左右晃动了一下,落定在张俊峰身上。张俊峰身穿一件深灰色大棉袄,蹲在钱敏慧身旁。他脚边是一大堆干稻草,和一张快编织完工的稻草床垫。

钱敏慧眨巴着大眼睛,目光穿过她浓密的睫毛,追着光束,也落定到了张俊峰身上,可怜巴巴的,寻求着安全感。

“妹妹,不害怕哈,草垫马上就编好。编好了我就帮裘叔叔铺在床上,再等一会儿,我就带你回家。”张俊峰抬起双眼望向钱敏慧,说。

焦躁,把张俊峰稚嫩的眉眼扭扯成了一团。

张俊峰虽然平常总被钱敏慧欺负,但在照顾庇护钱敏慧这方面,他却做得丝毫不比那些大上妹妹好几岁的哥哥差劲。

“那你快点哈。”钱敏慧催促说。

“好。等风小一些了,我就点燃灯,赶紧编。”说着,张俊峰又低下了头,开始整理稻草。

裘光明扬起左手召唤张俊峰。

“哥哥,裘叔叔叫你。”钱敏慧伸出右手食指,戳着张俊峰的后背,说。

张俊峰“哦”了声,站起来,快步走到床前。钱敏慧紧跟在他身后。

裘光明把手电筒递到张俊峰手中,打手势让他照着自己。然后,他摸出枕边的笔记本和钢笔,急书了一行刚劲楷体:要下大雨,等爸爸带伞来接你们。

放下钢笔,裘光明把笔记本递给钱敏慧。钱敏慧将笔记本凑到电筒下看了一眼。

“好的,裘叔叔。”钱敏慧无可奈何的,轻轻点着头回答。

“这下更不用害怕了吧?”边笑说着,张俊峰边摇晃起手电筒,“爸爸会来接我们的!”

光束在钱敏慧脸上左晃右跳,她被逗得“哈哈”乐笑起来。马尾辫在她后脑勺随风飘扬。

裘光明不是哑巴。他用写字的方式,让张俊峰和钱敏慧不要贸然顶风回家,是因为两天前他刚做了接腿骨手术和脸部创面处理,目前,他还无法自然的说话。

三天前,裘光明的名字还叫裘子良。那天,他在舒坝小学校门外的灌木丛里,从白天躲到深夜,一直等到整个教师宿舍楼里,只剩下张勇强家的窗户里还亮着灯光,他才悄悄潜进舒坝小学,摸到张勇强的家门口,往门下塞了一封短信,约张勇强第二天晚上10点钟,到舒坝村的龙头石碰面。

龙头石长约30米,宽约10米,因为形状酷似龙头,而得名龙头石。它是裘子良和张勇强的根据地,他俩的孩提时光、青春懵懂和少年怀志,都是这块大石包见证的。

张勇强,裘子良的同年老根,是和裘子良有过生死之交的发小,他在舒坝小学已经当了十几年校长。张勇强的妻子名叫钱玲,在诞下儿子和女儿后,因为产后大出血不幸去世了。为了纪念亡妻,张勇强就让女儿随亡妻姓钱。

张勇强如约而至。

龙头石边上是腾龙溪。月色清冷,溪面如同铺满了碎银,荧光晶闪。裘子良叼着香烟坐在龙头石上,火光在烟头上忽明忽暗。他的脚边烟头无数。

“子良,怎么了?天这么冷,为什么不去我家里聊。”张勇强走到裘光明身边,皱眉蹙眼地问。

裘子良像是聋了一般,全然没有理会张勇强的问话。他双眼圆瞪,投射在溪面上的目光冷厉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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