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强认知中的裘子良性格向来沉稳,可两人差不多一年都没有见面了,裘子良竟然还能沉稳成张勇强从未见过的这幅模样,实在让张勇强心觉怪异。
“到底怎么了?”张勇强又问。
裘子良仍旧不吭声,只顾一口接着一口的猛吸香烟。他的眼神跟烟头的火光一样,在黑夜中炯炯发亮。
“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张勇强也点起一根香烟,狠吸了一口,在裘子良身旁坐下后,忍不住再一次发问。
“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不择一切手段,挖出伤害佳佳和志鹏的人,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裘子良出语惊人。
张勇强惊得猛然站起身,走到裘子良的正对面。他看得非常真切,在裘子良眼眸中闪亮的,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火焰里喷射的,是愤怒和仇恨。
“佳佳和志鹏怎么了?”
“死了。”
“啊!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车祸。具体情况,等你把我求你办的事情办好了,我再抽空告诉你。”说着,裘子良又点燃了一支香烟,烟雾卷出他的后话,“现在时间紧迫,我即刻要做的,是让自己先金蝉脱壳。”
“怎么个脱法?”张勇强重新坐下,不解地问。
“想跟巨恶斗,我在明处他在暗地,再跟他们正面争锋,恐怕我也会跟佳佳和志鹏一样,被他们给“意外”了。我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找机会为他们的死查出真相。勇强,我需要你帮我,帮我变成他们无法再追踪到的人。”裘子良说完,扔掉了烟头。
“说吧,要我怎么帮你?”这下,是裘子良站起了身。
“我都准备好了。”裘子良举起一把短钢刀,对张勇强说。
钢刀在月色下寒光凛凛。
“用它来干嘛?挖地道藏身?还是捅仇人的胸膛?你不是说,不触犯法律的吗?”张勇强抬着头,疑惑不解地问。
“就这把刀子,”裘光明晃着钢刀,咬牙切铁似的说,“能捅死他们?那我还用得着跑回舒坝村来找你吗?持刀行凶是要被判刑的,我没那么傻,我可不干违法的事,再搭上自己的性命,去跟恶人陪葬。我是要你拿这把刀砍烂我半张脸。”
“你疯啦!”张勇强“腾”地也站起身,说,“万一留下疤痕,你就被毁容了。”
“我要的就被毁容,最好是毁得我老汉儿都认不出我来。你把我的脸砍烂后,送我去医院医治要报化名。毁了容,我再去派出所变更名字,我要用新的身份回东滨市去,找出那帮坏蛋,再伺机惩治他们。”裘子说得面硬如铁。
张勇强扔掉烟头,一把夺下裘子良手中的钢刀,扔进了溪水里。
“惩治坏蛋,是警察的事情,你应该去找警察。我不陪你疯!”张勇强低声吼道。
裘子良脱下黑色羽绒服,“噗通”一声跳进腾龙溪,几下就摸到了钢刀。爬上岸,他身子抖索了片刻。张勇强不知道,裘子良的抖索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恨。
“子良,不自残行不行?我陪你去找警察,你报警抓他们!”张勇强劝说着,走上前去又试图夺刀。
裘子良一个急闪身,躲开了张勇强的抢夺。
“我的亲舅子国庆就是交警大队的队长,他全程参与了车祸的现场勘查,就是他亲口给我说是意外的,你让我凭什么去找警察?我没有证据!”
“没证据你怎么确定不是意外?”张勇强严肃认真的,瞪着双眼向裘子良确认。
“油箱爆炸,车烧毁了,没法查出刹车为什么失灵。但我百分百确定,刹车被人动过手脚,因为那辆车子一直是我在开,我头一天开的时候,刹车还是好好的!”裘子良的干脆话音里,透着痛心疾首的悲伤和无奈。
“那也用不着自残,”张勇强说,“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亏你还教俊峰‘壁虎断尾求生’,没想到落到实处,你会这么怂!”裘子良说着,顺势把钢刀扔在张勇强脚下。
张勇强弯腰捡刀时,裘子良迅速跑到草丛边摸出一把铁榔头,高举过头顶。还没等张勇强反应过来,只见裘子良牙根一咬,将铁榔头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右腿上。
一声闷响,打破了夜的寂静!血如同水枪在射,喷飙在龙头石上。血腥味儿带着温热,四散开来。
张勇强看得目瞪口呆。月光下,他两腮的肌肉剧烈跳动。
稍愣片刻,张勇强扯了几根藤条,急奔到裘子良身旁,拿藤条捆扎裘子良的腿。
“这腿是你自己的,不是你的仇人!你怎么下得了手的哟!走,我送你去医院。” 张勇强边捆扎边低吼。
“还不行!”裘子良推开张勇强,朝他低吼回去,“我的目的,是要把脸毁得别人认不出我来。我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的,能跑去医院让医生在我脸上动刀子吗?勇强,只有你能帮我,毁掉我的脸,我才能理所应当的去派出所申请领新的身份证。我自己砸断腿,就是要让你明确明白,你要是下不了手毁我的脸,他们就会下手要我的命!事态就这么严重,你看着办吧。要是你还是下不了手,我就只能自己动手,把我的脸砸个稀巴烂。”
裘子良跌坐在地上,话音还没落地,铁榔头就又被他高高举过了头顶。
“你等一下,我有其他办法!”
裘子良自挥榔头断腿,让张勇强明白,他想要改头换面的决心是宁死不移了。张勇强的脑袋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比挥刀割脸稍微仁慈一些的办法。
张勇强跑去一个正在修建的农院,偷来了一碗石灰。
“先把你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说着,张勇强就扒下了裘子良的湿羽绒服,又把自己的厚棉袄脱下,递给裘子良,“把这衣服穿上。”
“开始吧。”裘子良穿好衣服,英勇无比地说。
“不行。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一定要毁容。”张勇强紧抱着那碗筷石灰,说得不容置否。
“我的公司被人算计,破产了。”裘子良强忍着腿疼,语慢声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