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山容水态

山城的夏季，天气炎热。某一个不经意的夏日中午，饭后的卻明正慵懒的站在自己位于底楼的宿舎门口，敞开了门抖着外衣纳凉。只见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时尚，气质不俗的女子，拖着一个行李箱，发髻髙挽着，并把墨镜推至额头上,风风火火，风尘仆仆的朝自己迎面走来。卻明开始以为她是往别的地方去，所以并没在意。等她即将来到自己面前时，才有些吃惊。

她一脸的的笑容，在笑盈盈的笑意里，手上或身上的玉镯或环佩之类，因了身体的摆动，发出相互磕击的清脆悦耳之声。

卻明这才定睛一看，不觉有些愣住了。他感觉这个女人味十足的女子身材面容十分面熟，但又因了几分的陌生感而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那女人健康丰韵，有一股子魔力令人颠倒。她，一头青丝乌黑浓密，虽盘扎于头顶，也难掩过目难忘的青春与活力；满脸肌肤洁白细嫩，此时两腮粉红，显现出气血水色的充盈。由于她直挺挺径直奔卻明走来，卻明愣了。就在这当口，她不等卻明反应过来，就在离卻明咫尺之时，突然“咯咯咯”脆声大笑,自然地翘起右手的纤纤中指，照卻额头上一点，一推，嗔怪的说‘笨蛋！不会连我你都想不起来了吧？"

卻明一听到这特别熟悉的语音，看着这特别熟悉的身形，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脑子里一下电光石火，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犹豫地发问“你是翟霞？”

翟霞从车站走过来，脸上走的红霞初露，香汗微淌，娇喘嘘嘘。此时两人四目相对，翟霞不禁露齿一笑“那是肯定的！突然，是吗？”。

“嗯，不是突然。直接突然的无法！”卻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卻明所住的地方，是单位安排给他居住的宿舍。位于道路的里侧，是五层平房的底楼。翟霞的突然降临，使他感到有些意外和惶恐。因她是一名女子，便惶惑不已。不知道要怎样来接待安顿她。吃，住，玩的问题，令他一时显得有些迟疑和僵硬。

下午，他到单位点了一个卯，向与他关系挺好的副经理告了假，便专门前来陪同翟霞。大方活泼的翟霞有着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嗓音。虽然分隔许久了，翟霞仍丝毫未变。性情爽直，毫不掩藏。她直截了当的问，我给你写的几封信，你是不是没有收到？为什么你一封都不回呢？

卻明脸红了。第一封信，卻明收到了，因心中全是问候，关心的话语，卻明不知道她的用意。虽然她很美丽，人又极度开朗活泼，但因在校时，他除了迷于书籍之外，尚不解男女之情。如果说有了些许的浪漫，花哨情怀，整个的心思又就停留在冯莹一个人身上，无暇顾及他人。虽然他觉得翟霞很不错，但丝毫纳入这方面的范围之中。在校时，翟霞也曾向他表示过喜欢的意思，可惜他对翟霞没有感觉，因此上波澜不惊。毕业后，虽然再没见到过冯莹，但那希望和幻想总还是抱有的。话说回来，即使觉得与冯莹没希望了，他也考虑不到要与任何女生中的一个建立恋爱关系。他喜欢冯莹，内心对她梦寐以求，如果冯莹那里失却希望，他也就断了这方面的念头。

翟霞的来信看了之后，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犹豫再三之后，他也就将之束之高阁，一来二去的将此事彻底忘了。至于后来翟霞又写了信，他真的一封也再未收到过了。

两人想到那里聊到那里，聊了将近下午的时间，卻明红着脸问翟霞，可不可以同他一道到菜市场去买菜，在家里自己弄饭菜？翟霞爽朗地回答，如此最好。

逛了一会菜市场，关于动厨，翟霞的优势迅即显现了出来。一切的购购买买，挑挑选选，全是翟霞拿主意。卻明的意见，没有意见得到采纳。

满满的几大塑料袋肉，蔬菜买回来之后，翟霞撸起袖子主动承担起主厨的角色。卻明在一旁打下手。厨房搭建在门口的过道边上，卻明临时用砖头，木板遮挡起来。翟霞找了半天，找不到围裙，便问卻明有没有不用了的旧衣服。卻明赶紧找来了一件，翟霞几下裁剪，便充作了围裙围在腰上，开始了煮饭弄菜。

翟霞一边忙着切菜，炒菜，一边说，你以后查查看，是谁这么坏，把我给你写的信私自截留或毁掉了？卻明严肃地点点头。他很气愤，虽然他与翟霞还没有建立恋爱关系，但毕竟干了这件事的人，内心必定卑鄙可恶，理应遭到鞭笞棍责。不打他个皮开肉绽，体无完肤，难解心头之恨！

麻利的翟霞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饭菜。吃饭时，彼此都很开心，边说边吃边笑。卻明突然懵头懵脑的来了一句，你是来出差啊？这句话使得翟霞脸上的活泼凝滞了一瞬。只一会，她就满面笑容地说，一举两得。一举两得。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突然想到不知怎样安顿翟霞住宿，卻明有两秒钟思想走神，也不说话，也不答话。聪明的翟霞仅看了他的神情一眼，就猜出了他的心思。说，“晚上住宿的事，你不要替我考虑。我已在旅馆开好了房间。”

有了这句话，卻明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开朗与活泼。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翟霞利用出差机会专门来看他，目的就是看看他的态度。毕业时，她用女孩子的含蓄方式对卻明作出了喜欢他的表达，见卻明反响不强烈，就又进一步作出了明显的示意，卻明仍旧茫然。毕业后，连着给卻明写了几封信，卻明居然一封未回，她的心悬起来了，许久都内心忐忑，纠结，不得到他的明确态度，她是不会死心的。面对众多的追求者，她麻木而茫然，并态度明确地一一表示了拒绝。此次前来，就是因为不甘心，要亲自前来当面问个明白。

古人说“无巧不成书。”。就在两人谈得十分投入时，林丹出现了。

她，孑然一身，神情凄惶，贸贸然出现在了卻明的宿舍门口。

好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卻明一下子回头，看见了正一脸企盼的林丹。

一开始，林丹本来兴冲冲的来找卻明。此时却见卻明正与一个城市美女亲密着，不由停住了脚步。

那天林丹在狂怒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掌拳并用，对龚强不分头脸地狂抽了一气。毅然决然地提出要与龚强彻底解除一切关系。就连面子上的戏，都不必再演下去了。一切办理停当，顺心畅气，随后，便义无反顾地进城，直接奔卻明而来了。

翟霞从双方的眼神，神态中看出了卻明与林丹之间的某种微妙。于是，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还是卻明率先打破了僵局。问林丹：“你到城里来有事吗？”林丹见卻明问话，触动了满腹的酸楚，满腹的悲曲，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正想来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倾诉，一见翟霞在旁，止住了，只是轻轻的答应了一声“嗯”。

翟霞大方地朝林丹伸出手去，自我介绍说，“我是卻明的同班同学，出差所以顺便来看看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你是来找他有事的吧？但愿我没有妨碍到你们才好。”

卻明决定打破尴尬。他低声向翟霞简明扼要讲了林丹的大致情况。看到林丹怔怔听着，欲言又止的样子，赶紧打岔说，“我无意中看到一个古代笑话，真是太搞笑了！说是有几个当地的读书人，全都读的是白眼书，有一个王推官专门负责抽查，督促他们。某日，王推官抽查他们，几个穷酸一连读错许多字，惹怒了王推官，喝令全部拖翻，每人痛打二十大板，以作为读书人懈怠学业，荒疏知识之前戒。这些人被打之后，一瘸一拐出门而去，当他们经过玉堆宫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王推官！”，这些人猛一抬头，吓得顾不上疼痛，龇牙咧嘴的，一窝蜂一般四散逃命。原来，他们又把玉堆宫三字误读成王推官了”。这个笑话一说完，逗得翟霞笑的前仰后合。由于翟霞笑的太投入了，因为她笑了又笑，一下子感染了林丹，她也随即笑了起来。

翟霞机智，聪明，善解人意。她此时竟忘记了自己，一心一意只想把林丹从苦痛中解脱出来。她知道卻明的用意，马上反客为主，主动寻找开心的话题来说，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缓和轻松了许多。

当晚，两个女孩子睡在一起，唠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翟霞本来要走，卻明留住了她。他向单位请了一天的假，陪她们去公园逛了一整天。

卻明从林丹那里，知道她之所以出现变故的始末；翟霞也知道了他们俩之间的故事。翟霞回去的时候，对送她到车站的卻明，林丹说，希望你们面对人生的那一段重要的感情，懂得去珍惜，把握，人生不要留下遗憾。并强颜作欢地対林丹笑着说，搞不好，我还会回来找卻明的哦！

轮到林丹单独面对卻明时，她反而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总之是心中有着羞愧。最后，她决然地说，“反正，我本来就配不过你。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我更对不起你了。我来是想把事情说清楚，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已是不敢抱半分幻想的。”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卻明还没有回过神来。他送林丹到车站，直到林丹上班车离去，关于他们之间的事，他都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表示。

送走林丹之后的某一天，在一个路边不起眼之处，卻明走过一个名叫“源源小吃店”的小店，就在即将走过的那一瞬间，卻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店里转悠。他连忙退回来，走进店里去。他看清楚了了，那个坐在店内小桌子边，面朝门外，系着围裙在那里挥舞着蝇拍的女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朱圆。

曾经有一天，卻明周末一个人闲逛，鬼使神差来到这里。突然感到腹中饥饿，便走进小店，想来一碗米粉。吆喝后没多久，服务员就端了粉上来，吃完后付账，他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里间晃动了一下，眨眼间就到后面去了。

所以，当今天他再次从在这里经过，再次见到熟悉的身影，他就决定进门去确认一下。他见朱圆没有留意他，赶紧喊了一声“朱圆”。朱圆本能的答应了，一抬头，四目相对，她愣住了。

朱圆的身体变胖变粗，素面朝天，简单朴素。已没有了往日的娇骄之气。卻明十分惊讶，问她怎会在这里？朱圆便把她的事情，详细备述了一遍。

卻明一点也不喜欢朱圆。且认为她对赵刚十分过分。于是，找一个恰当机会向朱圆亮明了态度。朱圆哪受得了这个，马上耍起泼来。这可把卻明的犟劲激将出来了，对朱圆不再给予丝毫的理会，径直走开了事。

回学校后，朱圆给他写了若干封信，他一封都没有看也一封都没有回。朱圆后来遇见了一个纨绔子弟，两人便在校放肆恋爱起来。曾经有三次被学校抓了现行的记录。分别被学校保卫科工作人员于晚上，或是在操场或是在教室或是在图书馆后面，当场抓获他们的“现行“-----正在热烈拥吻或甚至于更火辣，更出格的举止。

他们双双被学校开除。去年，朱圆的父亲也因病离世。那个本就纯属游戏人生的小子也跑的无影无踪。为了生存，朱圆来到城里投靠姨妈。可姨妈家也不是什么富豪之家，养不起闲人。毕竟朱圆也大了，整日待在人家吃闲饭也不是个事。

于是，朱圆便自己开了一家小吃店。从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自此开始了辛苦劳作。每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

一年下来，就成了这般模样了。

人是环境的产物。环境最具真正改变人的无穷力量！回家的路上，联想到朱圆的前后判若两人。卻明头脑里一直萦绕着这个话题。环境使人改变，只是变好变坏的问题。

今年的春天仿佛格外的来得早，连续几天的春风吹拂，花开了，树绿了。由于抽出去配合公检法办了一桩在全市颇有影响的大案。单位格外开恩，放了他和同事罗平一个星期的大假。

罗平的父亲是江边寨中的布依族后生，十七岁当兵走出布依山寨，在部队从一般士兵，一直升到正团职。罗平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城市人，他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半句布依语都不会。他的父亲一直有一个心结，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到自己的老家吃吃，住住，走走，看看，培养起对自己祖宗，血脉的一种感情。就是不可忘了自己的根本的意思。

罗平邀卻明作伴，卻明欣然答应同往。

翻过九岭十八山，越过许多山寨和田园，终于来到罗平的老家。这里地势低洼，江水清且湍急。江岸山脚下，每隔一里左右距离，便有一个村庄，十几户，几十户人家不等。

这个地方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蛮牛江大峡谷。

江上不断有人来来往往往。有一条小船在那里摆渡。每隔二十分钟不到，就能装满一船人。岸边宽阔的沙滩上，有人把大捆大捆的甘蔗或立着或堆放着，供买甘蔗的路人挑选。

在出卖甘蔗的人当中，就有两个衣着朴素整洁，显出苗条身材，长得漂亮大方的布依姑娘。罗平便走上前去，向她们打听他家里的情况。此时，那河里也有几个仅仅只穿了条短裤，全身上下被太阳晒的漆黑的打渔男人。他们的年岁，正处在中年，青年时段。从他们不时发出的欢快的笑声，激动的欢呼声，能够真切感知到他们对于江上捕捞的热衷与酷爱。他们正在利用小船或鱼网，竹篓等捕捞工具在忙活着。

对于罗平打听的事，女孩清楚的，她就会用她那美妙动听的声音，认真作答；不明白的，则用布依话大声询问河里的那几个打鱼人，回头再告诉罗平。

通过询问，交流，积极热心帮助罗平的姑娘，原来居然是罗平的亲堂妹。

连她自己都惊讶不已，她叫罗飞，是一个绝顶的美人儿！

认亲过后，被寨中人尊称为满叔的罗平的叔叔邀来了寨中的十几号人，先是从河里打起来了许多鱼。当晚，杀鸡，宰鹅，熬鱼汤。还捧出了几坛香喷喷的“便当酒”。在满叔的主持之下，寨中男女老幼以最隆重的礼节，把他们二人奉为贵宾，以当地最隆重的酒宴来盛情款待。

酒已沉醉。天已断黑。全寨人尽都打起油柴，干竹做成的火把，全都涌到江边沙滩上，然后围坐在一处，燃起了熊熊的篝火。干柴烈火在疾风劲吹的沙滩上，熊熊烈火之下，火光冲天。在火光映照之下，映衬出了罗飞姑娘那张无比俏丽的脸：那张脸洋溢着幸福，放射出异彩；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与脸上的表情一样，洋溢着笑意，一直出神的盯着卻明看，几乎到了忘乎所以的状态；且还一刻也不曾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