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初恋牵魂

南潜省委组织部向马蚌市委发出通知，安排卻明不日即到到***学习半年。卻明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按照组织意图和程序，学习结束返回原机关，之后不久，他必将升任正厅级领导职务无疑。

此时，卻明的年龄正好处于五十岁的门槛上。他时常惊异于岁月的无情，流光的飞逝，不肯相信自己已经从中年向老年过渡。时常暗自和年轻人较劲，想从思维，反应，体力，意识等等方面，与他们比试比试。没想到的是，他不但不比年轻人差，相反，某些方面，他还把年轻人比了下去！他想，既然自己没一点衰老退化落后的情形，反而状态良好，没理由不卯足劲，实实在在干出一番业绩来！

他未免如古人一般，发出喟叹，人生真的如白马过隙，依稀似乎尚在昨日，回首已是匆匆过了几十年。这种做梦一般的感觉，恰是光阴荏苒，日月如梭的时不我待！

他十分欣慰的是，身体不老不衰，状态正出于旺盛之年。人生到了此时，又家庭和睦，阖家安康，说到底，父母良好的遗传基因，以及父亲的严格的家庭教育，才使自己平稳到达今日之境界。虽然机遇是大时代赋予每一个人的普遍条件，但个人的意识观念修养，也是一个人成熟健康的必不可少的因素。他颇为自得地想，所谓年富力强，大有可为，而又一身正气，一身担当，大概就是此时的自己了。孔子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句话，仿佛就是针对此时的自己而言。他想，我深沐国恩，此时再不努力报国，难道要等到廉颇老矣之时吗！难怪陆游会发出：“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人前无再青。”的感叹；韦应物会说“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

五十岁之年，古人谓之曰知天命之年。它的即将来临，特别是工作即将有新的大的调整，卻明未免有些激动。他认为，自己尚在思想，心理方面有些准备不足。不过他相信，乘这这一次组织调整的机会，自己也将决定来一次思想身心方面的翻天覆地的大涤荡，大整饬，大洗礼-----要在灵魂深处毫不留情，毫不迟疑的大换血、大摒弃。他将之简称为个人灵魂深处的大革命。

应该彻底摒弃，彻底抛却，彻底决裂的，包括一切非主流非健康非积极非进步的思想意识，行为习惯，即是一切负能量的东西。另外，还需摆脱那些来自于亲情，乡情，战友情，同学情等等方方面面的羁绊，干扰，使自己真正做到公正无私，智慧理智，光明磊落。只有这样，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上报效国家，下不辜负民众。

他素来有在笔记本上草草书写几笔的习惯。因为他没有练习过书法，所以他常常暗地里自我戏谑，将自己这一泼墨挥洒称之为“龙飞凤舞，鬼画桃符。”

他在桌上摊开笔记本，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写下“卸去重负，涤荡身心；甩掉羁绊，放眼未来！”

一十六字。这就好像对往日打上了一个记号，留下了一个注脚。他依然自得地合上笔记本，自我小结起来。他确定，未来的日子，将使自己的灵魂彻底净化，更进一步升华。将毫无犹豫摒弃所有心魔。

他会想起来，虽然逝去的日子，当属问心无愧，然而，毕竟没有摆脱“自我，小我，原我”的羁绊、束缚。

他通过人生的观察，总结出做人，做官的真谛，就是但求问心无愧只能算是中等境界，至高境界必须达到高瞻远瞩，为了民族国家的崛起而大有作为。当年黄遵宪写给梁启超的诗，《赠梁任父同年》“寸寸山河寸寸金，侉离分裂力谁任？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这首诗虽然写的是国家被外国列强侵略，分割，真正的中国人岂能坐视不管？岂能不用杜鹃啼血，精卫填海的精神和意志，去以无穷的意志和决心力挽狂澜，恢复大好河山！诗人一边哀叹，一边与梁启超共勉。但是，那种句句血，声声泪的励志之心，拳拳的赤子之爱，却从某种角度，有催人奋进的鞭策意义。使你不敢有稍许的松弛和懈怠。卻明经常想起这首诗，大有“天降大任于斯人”的责任感和主人公情怀。古语有云“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能买寸光阴。”，那寸金的说法，本是劝人珍惜宝贵时光的意思。由于都用到寸金的字句，还有杜鹃啼血，精卫填海用典。对于卻明来说，黄遵宪的诗就直接就是一首励志诗，饱含劝告人们珍惜宝贵的光阴，不惜杜鹃啼血，精卫填海般努力，也要做出骄人的业绩。

他学习结束，从北京乘机返回省城，在行李大厅与焦三的邂逅。使得他的心里五味杂陈，难于平静。

那天，下飞机后，旅客们各自都匆匆穿堂，越室赶往行李转盘处，焦急的守候在那里。等待着取出自己的行李。

行李顺着滚动的履带，不停被输送到人们眼前。就在卻明弯腰去拎自己的行李的时候，他的右眼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弯腰捡起转盘上的行李。因为挨得较近，卻明似乎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卻明定睛一看，一位身材略显苗条，高挑的女士，身上穿着一件得体的黄色长风衣。略显卷曲的乌发，在脑后左右各梳成齐肩的辫子，都被她归拢到了右边的风衣领内来了。风衣上束腰的带子，把她的腰肢凸显得更加婀娜迷人。

就在他观察她时，她也回过头来看他。四目相对，彼此都大吃一惊。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小明！”“三妹！”

虽然已是若干年未见，但彼此留给对方的印象太深刻，所以，仅仅只是一瞬间，两人就都认出了对方。

卻明分明感觉到，焦三非但没有半点中年女子衰败的迹象。在那白净，光洁的肌肤映衬之下，反而因那种若有若无的略显慵懒，矜持，贵气的神态，使她显现出了美丽而成熟女人所特有的无穷韵味和魅力。

当年，卻明心中一切皆亘古不变的平稳观念彻底被打破，始于到省城上学之后。假期他返回家中度假，兴致勃勃上焦三家，冷三家去，均吃了闭门羹。焦，冷两家已然都人去屋空，原来热热闹闹的房屋早已成了一座空宅；

附近的人只知道这两家人皆因随其父母调动而去了外地。具体什么地方，什么机关部门，一概不知！

卻明为此失落，空虚了很长一段时间。始知人世世事变迁的猝不及防。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颈上围着一条灰色围巾的中年男人“三三”的呼唤着，朝焦三走了过来。

焦三赶紧为他们作了介绍。那个男人正是焦三的丈夫。台湾商人。焦三当年随父母调动到了省城附近的另一劳改系统后，高考没录取，便去电脑技校读了两年的计算机教程。毕业之后，便随同学到了深圳，到一家台资公司打工。从事的就是办公室文秘之类的工作。一来二去，就和大她二十二岁，儒雅，整洁的老板彼此产生了感情。随后，便同居。一年之后，老板回到台湾，办理了离婚手续。然后带着焦三去了一趟台湾，两人在宝岛，办理了结婚登记。

刚刚他是去卫生间。当他走到他们俩身边。目光未免有些诧异。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卻明突见焦三，内心的惊喜无法抑制。两人话还没说上两句，就猛然冒出一个面貌虽不显老，但实际年龄不会低于六十岁的男人来。卻明一下子脸上热乎乎的发烫，内心颇感尴尬和别扭。象征性同那个男人握了握手。与焦三互留了一个联系电话。便快速与他们分开了。

与焦三的意外相逢，使他联想到了同学会时与冯莹的久别重逢。他一般是不饮酒的，尤其白酒，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偶然饮几杯，能躲就尽量躲了。但是，这次同学会，他一落座，几个好酒，酒量又特大的同学，对他实行起围剿政策，群起而攻之。他正坐在冯莹身旁，求援般看着冯莹。谁知冯莹更是一个豪爽的大酒量，残酷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喝酒那来豪情，真情？这酒没有什么情面可讲！必须喝！”

几十年的风霜雨雪，冯莹身形面貌变化不大，反而显得更加稳重端庄，雍容大度了一些。这使得她更加风韵十足。他本对冯莹满怀情愫，现在，冯莹的劝酒既具有逼酒的成分，也充满异性迷人的诱惑。使他进退维谷；又经不起在座的大酒量的频频进攻，喝到一定程度，他也喝得兴起，到后来就变成痛饮了！甚至主动挑战起来。二个半小时的宴会结束，他们出来一道去逛泉湖，广场，花海，酒后极度兴奋的他，紧紧握着冯莹的手，把本也醉的不轻的冯莹，拉在自己身畔，单独走在一处，把几十年来压抑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都做了倾诉。并把自己自卑，胆怯，以及冯莹貌似有男友等等，合盘托出。冯莹哈哈大笑，“原来我们真是没缘分！那个和我经常见面的眼镜是我表哥！我是说嘛，明明见你似乎对我有好感，转眼间就像钻进泥里的黄鳝。我其实蛮喜欢你的，但是见你这样，我也摸不着头脑。加上我是女孩子嘛，见你一躲一闪的，也摸不透头绪，转眼间也就毕业了。大概是真的是无缘吧！”

他亲耳听到冯莹亲口说的话，他悔得所有的肠子都是青的！干嘛当年连耗子的胆量都没有呢？胆子小也就罢了，还居然找了若干凭空臆想出的理由掩护自己溃逃！

心里突生想要迅速离开的想法，且这个想法极其强烈！当他果断地做出迅即结束交流的举动时，令焦三顿然十分的惊讶。他与她握别时，分明见到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神情。并见她眼里带着的期盼，以及一圈浅浅的眼泪在眼眶里滚动。

他与冷三，焦三的那些过往，多少有些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况味。无比的纯洁，但其实，朦胧的东西，已经发展壮大，并在彼此的内心长成大树。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那就是当年彼此都嘻嘻哈哈类似于儿戏，但却是青春年少时期，青春萌动时节，最原初的一种异性的喜欢和吸引。这种情感就好像土壤中植物的萌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是随着交往的深入，慢慢变得根深叶茂的。卻明其实对焦三，冷三都十分在乎，但当时感觉不到。直到两家人搬动，不见一点踪影。这才使卻明彻底慌了神。可说是当时就急得冷汗直冒。但是，一个羞于启齿的少年，只能把这种失落沉淀在心底。自那之后，他终于明白，这两个活泼开朗，美丽天真，无忧无虑的女孩子，竟是他童年，少年，直至步入青年阶段，心目中一切美好梦想的源泉。

后来他读琼瑶的小说，说到了一种感情，就是彼此都没有感觉出来，直到有一天分开了，女的也好，男的也罢，此时方才知道，自己原来深爱着的，竟不是原来恋爱的那个人，彼此从未考虑过的，反而是自己最魂牵梦萦的。

他对冷三，对焦三，正是属于此类。

而冷三，焦三内心对他，何尝不是如此呢？分开几年后，冷三偶遇他，内心十分激动。但那时卻明的感情世界，有了更多的与异性的交往，有了更多的认识的女孩。而那时流行的什么男人身高不足一米七，便是残废。而那时卻明的身高，满打满算还不足一米六八。与身高本身就有一米七十二的冷三在一起，一切梦想早已烟消云散。不敢做半点关于婚恋的奢望。冷三岂能猜出他的这种心思？反而以为是卻明对她压根没有感觉。于是，只得把一颗滚烫，炙热，火辣的心肠，慢慢的放冷了下来。

就在与焦三分开的当天下午。他躺在返程的豪华大巴上，在闭目养神中，随着车辆的晃动计算着返程的时间。同时，脑子里不断浮现焦三少女时期，与现在模样的影像。

揣在裤兜里的手机，传出收到信息的提示音。他连忙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焦三发来的。内容如下：“小明，今天真是意外的惊喜！这辈子，我做梦都想不到，居然还能见到你！你相信吗？我想告诉你，你在我的内心，一直一直不可代替！我曾经千百回，幻想，梦想和你再相遇。然后永远地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从十一岁和你认识，到十八岁离开。我们整整交往了七年的时间。虽然这七年的时间那么短暂，然而，留给我的，竟然是永远抹不去的情感的记忆。我长大了，成为大姑娘了，到了选择对象，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此时我才发现，无论我面对任何一个男孩或者说青年，我都无法排遣你在我心底眼里的铭心刻骨的迷人印记和生动影像。我惊异地发现，我是那么的喜欢你！”

“我把我们的这一段过往，视作一段宝贵的爱情经历，永远珍藏在心底。如今我向你说出来，你一定会深感唐突，会有无比的异样。这是深藏于我心底的或可称之为秘密或可称之为心结。无论你听到后会有什么感受，甚至会笑话我，我都没有任何的顾虑，因为毕竟，我把我心底压抑多年，无法释怀的话，向我想要倾诉的对象，坦陈出来，我的心底已感到了释放的无比畅快。”

“你带给我的，是清新，欢笑，心动和兴奋。这种感觉，我后来无论与那一个男士交往，都再也找不到了！我焦紫霞到现在才知道，我母亲曾说过的那句话有多准确！有时候，婚姻和爱情没有关系。爱情往往不是以婚姻为结局。”

这段短信，读的卻明百感交集。今天他才知道，焦三原来名叫焦紫霞！那天在机场，他第一眼就有着强烈的直感:焦三比小时候更美!更有女人的魅力！经焦三这么一说穿，卻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青春年少时的少男少女的纯洁无暇的交往，竟然可以打下一生的铭心刻骨的烙印。尤其使他心跳的是，原来焦三也一直驻足于他的心里，在那个潜意识的河流中，永远在飘逸，来去······

他竟一时找不到回复他的话语！怎样回复她他都觉得不合适。他反复打下几行字，读了又觉不妥。不得不删去，再写。觉得不妥，又删，又写。最后，写下了这样一段话，虽然觉得还有不恰当之处，但怕她等得焦急。头皮一硬，发了出去。

他这样写道“亲爱的三妹！我想这样来形容我与你们的少年相遇。这就好比一个人曾经走过的一段路。它，小园香径，流水潺潺；它，蜂飞蝶舞，鸟语花香；它，林木幽深，芳草连天；它，满天飞花，清风荡漾。而且，这段路程，曾使他快乐，幸福，开心，陶醉。······不可复制。然而，它已经是一个遥远的童话了。让我们共同把它珍藏在我们彼此的心底，成为美好的回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