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食髓知味

高薪养廉，在世界上有许多国家包括我国的一些特殊地区已经开始实行着。我们国家近几年也在试图朝着这方面进行着尝试和努力。由于还没有实行高薪养廉，很长时间以来，拥有权力者大都形成了大行其道的潜规则。而实际上，对于几乎每一个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一直以来，国家和政府在他们身上的投入是巨大的。无论是相关机构的配设，还是前台服务，后勤保障，从工作人员和机制的配置，到诸多办公设施，交通工具的配备，仔细算起来，投入的人力物力的成本相当高昂。一般来说，要为他们设立专门部门或科室，专职秘书，专职司机，专用车辆（甚至有些人不下于一辆），每人每年还享有数额不小的由其专门支配的专用基金等。另外，在合理范围内，他们还可以报销五花八门的各种开支和费用。偶有虚列填报，以少报多，大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没有出现纰漏和问题，大都心照不宣，一路绿灯。就拿县委书记，县长来论，一个县长或书记，至少有五个人的小团队围着他转，全程为他服务，听他调遣。

另外，下属正常拜个年，送个礼什么的，只要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牵扯出来，也就纯属正常的礼尚往来，私下里的个人感情活动，一般也不会触碰到违纪违法警戒线，每时每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潜行默往，纪委监察也不可能查到这方面来。

贝国运当书记以前，骆芳总是不停冲他唠叨，埋怨他挣不了大钱。而那时，他丝毫也不会想到去贪受，内心已是颇感满足与幸福。因此坚持着原则，死守着规矩。曾笑颠颠，乐呵呵的对她扳起指头算了一笔账：每年都源源不断地有人送烟酒糖茶，大米猪肉之类或送各色特产；经常还可以适当报销一些似是而非的开支和支出。这样一来，许许多多的东西都用不着再花钱。实实在在的说，自己担任领导干部按级别发放的那份工资，基本上就省下来了。

骆芳马上脸一沉，骂他没出息！好男儿志在四方，好男儿要有吞吐天地之志！理想要远大，目标要非凡！瞧你那点出息?真的是小家小气！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就打瞎你双眼了？

他很不以为然，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大道理。骆芳哼了哼鼻音，说，我只知道，只要有了钱，你的家人————特别是那两个老巴巴的—————就不用蜷缩在那个荒山旮旯受穷了；就连我的家人都可以跟着沾点光，享点福。没有钱，很现实的事实是，你一旦退休，就必然要过苦日子，过穷日子！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人一走茶就凉，你已经没有一点实际权力和使用价值，谁都懒得用正眼看你一眼，谁还会管你的死活！

贝国运算不上什么帅哥，可历来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会或明或暗做出评价，认为他还算是长的过得去的男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五官轮廓端正，脸盘，身个还算生得整齐。当然，长得端正，整齐的人放在一起，也可分出三六九等来。这贝国运若放在其中，险险的可评上个中等。

骆芳的肤色有一些暗黄，也略显粗糙。五官身材应该在中等偏下那个档次。头会经常不经意地有些许右的偏。下牙床似乎嘴唇包容不下，总是时常自然而然地咧着嘴，露出不甚整齐，不甚洁白的斑牙。

贝国运从农村考取学校后，发誓要找一个城里的有工作的女人结婚。追骆芳时，不得不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起初，骆芳并没有考虑过嫁给他。渐渐地眼看快成剩女了，自己处心积虑想嫁的男人，没一个正眼看自己的。这才突然慌了，再回过头来端详贝国运，觉得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迟疑着就渐渐对他口气和缓，对他提出了这样或那样的要求后，一段时间后终于答应嫁。

那查经仁是一个老江湖，在社会上道行极深。虽然在市农科所混了个副职所长，但却可以长时间不用上班，想去就去混一下；不想去，就干脆直接不去。相当于吃空饷，谁也拿他没办法。在社会上，跑江湖，超社会的人，从乡镇，到县城；从县城，到市里；从市里，到省里，无论是哪帮哪派，无论是多牛的江湖大侠，少有不买他账的。

他的这种复杂与神秘的色彩，曾使包括贝国运在内的许多单纯人士激动仰望。大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识庐山真面目之讶异。

他那长相，矮壮敦实，脸色黝黑，目光凌厉。出生于武术之乡的龙䶮县，自幼随父亲，祖父练就了一身的好身手，特好打抱不平，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义字当头。

那一次，贝国运在与他毕业分配分隔多年之后，不想竟在前往市里开会，散会后步行返回酒店的的路上偶遇他。那时候，他因喝了不少酒而满面红光，正从一个小巷子走到巷口来。两人几乎撞在了一处。乍一见到贝国运，定睛一看之后，高兴的又是拍，又是打。接着就对贝国运说，这么多年不见了，今天大哥带你好好玩乐玩乐！

不由分说，紧紧牵住贝国运的手，硬生生把他拖着就走。

贝国运本是下午散会后出来逛街时遇到的他，见到查经仁后，见他这么热情，他本想说，我等会有事，还要与其他县的同志一起到市领导的家里去拜会市领导；他本想说，我想会下向先进县市搜集点经验，学习点方法····，但话到嘴边，就是开不了口。

城市的边街边巷拥挤不堪，因为正逢集日，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一路上，热情的喊着查哥的人，络绎不绝。

在一家悬挂着“火熛狗肉”布幡子的地方，查经仁突然站住了，贝国运问他是不是想吃狗肉，他摇了摇头，“嘘”了一声，悄声告诉他，有好戏看了。

因为这家狗肉店的原汤本地狗肉汤、肉都十分正宗，加之味道又十分的好，还兼环境优雅，卫生到位，以故生意相当的火爆，许多酷爱吃狗肉的人士都喜欢到这里来大饱口福，特别是傍晚天气见凉的时候。

此时，天气已经渐渐变凉，潮水般的人群，把个三层楼的独门小院围的水泄不通。你看！那是在干什么？你等我一下，我去弄点米来，过个肥日子。

话音未落，倏忽之间就钻进了人群，只一会儿功夫，就钳着一个衣冠楚楚，年轻帅气的男青年走了过来，那位男青年挣扎不脱，但是一直生气的追问，你这是要干嘛，抢人吗？

查经仁眼睛看着远方，用右手食指将香烟蒂弹出去很远，不理睬他的抗议，冷冷的说，拿出来！

青年说，拿什么？！

钱包！不要给老子再装！

青年正想辩解，老查脸色一沉，莫非要老子亲自动手？

那青年一下子就熊了，哼哼唧唧的说，我三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哥，你给我留点吧。我水米没沾牙·····。

查从他手里抢过一个长长的女式大钱包，把钱清的一干二净后，将空钱包递给了他，同时喝令，滚！

那青年不甘，伸着手说，返点，返点!

查经仁眼睛瞪得比鸡蛋大，不服是不是？

那青年口里不停说，脚下不停动，我今天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吃四方的，碰到吃十六方的嗷，唉，霉起冬瓜灰了！

查经仁扯了扯搭挂在双肩上的灰白色围巾，然后将右手一下子伸到贝国运的面前，厚墩墩的一沓红色百元大钞便展示在了贝国运眼前，不会少于八千元。

贝国运毕竟已经是共产党的领导干部，虽然具体不知道哪里不妥，但明显知道这一行为是绝对不妥的，于是喃喃地说，老哥，这钱还是不拿的好！

哈哈哈，你当了几年的官，咋变得这样迂腐？这钱是刚才那小子掏的包，————那个被摸包的女士，是一个有钱的主养着的，为了取悦于她，也为了体现男人的大气，那女人这会恐怕更多的钱都到手了，早把这事给忘了，你的心就稳稳的放回肚里去吧。————查经仁说完这话，还用右手拍了拍贝国运的胸口。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贝国运历来在查经仁面前就有意志受控的现象，就是变得没有了自己主张的那种感觉。

在校读书的时候，大街上流氓，阿飞招摇过往，稍不经意，就会招来羞辱。那时流行打领带，贝国运花钱买了一条皱巴巴的红领带，学着把它拴作了衬衣的领衿走上了街头。

没想到，这条领带居然招来了祸事。有三个二十来岁的烂仔把他拦在路口，说是看他特不舒服，要他做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将领带取下来，自己扔在泥地里，并自己用脚去踩烂；否则，就给他们每人用舌头舔皮鞋，舔不干净，不准走人！

贝国运知道祸事来了，当时只感到嗓子干涩，声音嘶哑，头脑发胀，本想猛然逃掉，但估计成功率低；暴力制暴，又觉胜算更小。于是僵持了大概十几秒钟，流氓暴怒了，有一人已经拔出了匕首在手里舞动，下一刻，只要贝国运敢于怒怼，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个犹如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声音传了过来，低沉然而却十分威严。

你们，想要拿他怎么样啊？

贝国运循声望去，身披风衣，大大咧咧的学兄查经仁一晃三悠的走了过来，那三个小青年一看，全都仰起头来，齐声喊，查哥！老大！

查经仁漫不经心的手指贝国运，他是我的好拜把，你们为了什么要为难他？他得罪你们了？我的面子·····

那三青年连忙唯唯诺诺的说，查哥，大哥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哥啊！得罪得罪！希望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原谅！

自此，在校三年，查经仁带着他，到处吃喝玩乐，交往三教九流，魑魅魍魉，吃遍山珍海味，见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场面。

老城的城南，有一处深宅大院，楼顶是用琉璃瓦，砖木盖成了亭台楼阁模样，所用的雕龙绣凤的木柱子非常高，主人家业殷实，开了一家“贵妃醉酒”酒楼，一家百货店；一家ok厅；一家汽车零配件店。

那主人叫吕昊坤，大长脸，秃头，又长又高的鼻子，两只大鱼泡眼。养了三条虎视眈眈，凶猛异常的大狼狗；五十多岁的人，妻子个头很高，长手长臂，肌肤白净，年龄只不过二十八九岁。

隔三差五，查经仁就要带他来参加在顶楼举行的宴会，一般是四桌左右，来的都是风云人物，用查经仁的话来说，全是目前在市里面或县份上的“狠人”，全是角色。

有一次，两股黑社会发生火并，最后，吕昊坤出面进行了调停，在他的楼上摆了三桌，每一个混出点人样来的人，都带了小蜜或小姘头来显摆。这些年轻的女人，打扮的珠光宝气，花枝招展，有些女人的年龄尚在花季；大的，也超不过三十岁。来的女人中的个别人，怀中还抱着宠物狗。

每一次的宴席，都是排上十盘九碟之后，再用那种大大的搪瓷盆端上茅草根根炖的乌鸡；茅草根根炖的甲鱼。茅草须须或根根，是本地特有的一种补药兼调味品，炖上上述鸡鱼之后，肉烂汤鲜，实是本地难得的一道佳肴。

当年，贝国运曾在这里见识了麻将，台球，扑克的大赌；见识了几个暂时看起来还没有固定主子的女子——————是那种肌肤，身个，长相，声音，均能让男人心魂飘荡，直到魂不守舍的尤物。

古人造的闾阎这个词，极其绝妙和生动，它是指平民居住的很深的巷子，五家为一比，五比为一闾。查经仁在闾阎扑地的巷子里，领着贝国运七拐八弯，终于来到了位于沟渠边，山脚下的一座深宅大院。他走上前去，抓住朱漆大门上的两个铜环敲击，只一会儿，大门开了，相隔多年，令贝国运意想不到的是，他又再次登上了吕昊坤家的大门。

进去后，查经仁向主人家介绍了贝国运，高高的吕昊坤用大大的水泡眼瞪着他看了看，说，这个兄弟我见过的嘛!

查经仁说，岂止见过，原来时常出入你家的。

吕昊坤亲热地紧握着贝国运的手，当官了，是个人物了，别忘了弟兄们。以后多关照，多走动。

说着话，主人家把两人让进了楼顶的专门茶室，那茶桌来自福建，是一整棵红木的根，宽敞庞大，据说能值五万元人民币。茶品多样，西湖，龙井，乌龙，大红袍，铁观音轮换着泡上来；香烟则是黄鹤楼，大重九，大中华，国酒香。

有三名绝妙女郎，手上涂着红指甲，唇上抹着唇膏，手上戴着金镯子或玉镯子，穿着白色轻盈的长裙，飘逸来去。

不一会，饭菜上了桌，全是精致菜品，用的是红色陶瓷电锅炖的汤，这回是乌梢蛇炖鸡，还加茅草须须。一盘炒猪腰；一盘炒猪肝；一盘炒黄喉，一盘炒鸡肾；一盘芋头烩白菜；一盘炖得稀烂的牛筋，用青椒，花椒炒。

吃饭的人不到十个人，桌上就摆放了两瓶茅台酒，用刚刚杀的鹿血来兑，说是喝下去特别补。

酒桌上气氛越来越融洽，贝国运几杯酒下肚，也放开了许多。

酒酣耳热之后，他被推上了麻将桌。当他听说打一千元一炮时，傻眼了，正在进退唯谷之际，吕昊坤让人拿来了三万元，厚墩墩的，就摆放在他的面前。

会议三天，他来这里呆了四次，与三个冰雕玉琢的妙人儿混得稔熟；且每一次来都赢，少则一万多；多则三万多。以前跟查经仁学会打麻将，顶多是帮别人换换手气，现在他亲自上桌，尝到了其中的愉悦和刺激，从此魂不守舍，沉湎而不能自拔。

每一次来，都有好酒好烟好菜好茶好饭款待；吕家院内，种有特大桂花，菊花，兰花，水仙花；那些美人，脚步轻盈，不但窈窕迷人，且还满身异香，令人陶醉。从此后，查经仁没来，他也就像魂被牵住了一样，鬼使神差的往这儿跑。县城与市里的距离，有一百多公里，只要接到电话约牌，他连夜驱车，都要赶来参加。

在这个牌桌子上，他认识了许多人，由此而走向了分布在社会四面八方角落中的深巷密室，他接触的“有层次”的赌友更广泛了；能够出入的高档宅院更多了······

一来而去，就连三个女郎里面，长得皮肤最白，气息最香，人最丰满，又最知暖知热的甘樱樱，也与他在频繁的接触中，你有情来我有意，双双坠入爱河，暗度了陈仓。

自有了令人醉心的秘密往来后，两人的感情逐渐升温，已达到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程度。他们之间的每一次相见，彼此是那么的激动；而每一次的别离，又是那样的让人肝肠寸断。

樱樱每一次依偎在他怀里，那嘤嘤的啜泣声，每每让他顿时男儿气短。他与骆芳结婚这么多年，几曾有过男女情爱上的幸福，甜蜜与销魂。彼此竟立下了山盟海誓，他们发誓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就好像是老天爷开眼一样，没过多久，市委组织部下达了他的调令：经研究决定，贝国运同志调任市交通运输管理局局长，原任职务按照程序一并免除。请办理好一切手续前往市委组织部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