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唐昭宗时户部侍郎陆希声《茗坡》:“二月山家谷雨天,半坡芳茗露华鲜。春醒酒病兼消渴,惜取新芽旋摘煎。
说的正是谷雨时节,春茶难得。整个齐云山场,只选晴和春日,午时到未时尤为忙碌,那最上好的佳品便由未婚的少女亲手采摘,其他时辰,便由园户们自行采摘,这还是从前齐家的规矩,如今这四家也是照猫画虎,却也是从清明时节便开始忙碌,直到谷雨之后一段时日,方才罢了。
眼看立夏过了,天渐渐的热了起来,春衫渐薄。那闫氏受不住徐氏的撺掇,便恍恍惚惚之中定下了三月二十四日去别院赏芍药花。等她回到落梅居方觉得有些不妥,只好耐着性子盼着丈夫晚上回房,好慢慢和他商量。
其实,她们妯娌商量好这事后,褚之鹤这边也有人禀了过来。他想起内院之中,这位二弟妹的手段,不由得晒笑。虽然理解一个妇道人家,看着家中外面诸事都是庶出长兄出面,心中担忧,可他们兄弟之间,还不至于让一个妇人来谋算,只是想想自己的笨妻子,每次被她牵住鼻子,又着实让人有点气恼。
还没进院子门,就看见秋霜在外面晃动的身影,似乎看见了他,转头便往落梅居跑,褚之鹤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大约这会儿,他的笨妻子已经开始懊恼不安了吧。
等褚之鹤甫一进门,闫氏便急忙上前来,拉着丈夫的手陪着小心说道:“夫君,我好像又被人家绕进去了,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相信相公你,真是去看花,二弟妹说芍药花可怜就这么几天花期,又逢着二十三日是她生辰,请她去咱们别院看花,就当是贺礼了,我,我就应承了下来。”
褚之鹤拍拍妻子的手,拉着她坐上右手边的锦榻绣垫上,自己坐在左边,接过秋晴奉上来的茶,呷了一口,才笑着说道:“去也无妨,有什么打紧的,你不必如此紧张。你信我,我又何尝不信你,你我本是夫妻,自然同进共退,难不成我还担心你会害了我不成!”
闫氏有点愧疚不安,讷讷言道:“我怕人家笑话你,说我是妒妇一个,巴巴的去看你的金屋藏娇,今儿二弟妹一撺掇,我是有点好奇,可也真没想怎么样,后来弟妹说她也有点好奇的紧,又说起她生辰的事情,三闹两扯的,我就糊里糊涂的应承了。”
褚之鹤素来是知道这位二弟妹的为人,二弟不良于行,宅里管家的事情却是交给了她,家下里哪里一点风吹草动,她最是伶俐。想来听岚别院的事情也是她使人打听明白的,却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将道听途说的消息透露给自己的妻子,这其中意味,自己的傻婆娘只以为旁人是一心为她打抱不平,却不知道徐氏这是想一箭数雕呢。
若是小产之中的妻子折腾的损伤了身子,不能生养,便是一喜;若是事情闹腾到阖府皆知,老太太不喜欢,那则就是二喜;若是接了人进府来,到时候他们夫妻离心,那可谓是三喜了。
然而闫氏对他的心意却是旁人不能明白的,那日,他从松风听涛馆回来,便将事情略略给妻子说了,她便不再疑惑什么。如今,徐氏又借机将事情再挑出来,也罢,让她们亲眼看看也无妨,他把云仙放到听岚别院的事情,父亲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着闫氏吩咐道:“如今天气晴和,春光灿烂,你们去听岚别院赏花,也将家里的妹妹们都带了去,那里风景不错,倒也值得一走。”
闫氏听了,心中安定,面上不由得露出真心的笑容,连连点头接口道:“是的呢,夫君说的不错,这大好的春日,也该请小姐们出去散散,往后若说了人家,哪里有这么多悠闲自在的时候。”
褚之鹤点点头,对于妻子的柔顺,他是放心的。
听岚别院里,花园子里一派草木欣欣向荣、百花争奇斗艳,风光甚是旖旎的景象,云仙乐得每日里出湖来走走,即便不为辜负这美好春光,也是为自己这小身板着想,每日里走动,气色更甚往日,就连个子也略蹿高了些。
从前,整日忙着学业,要不就是山野墓地里跑,难得有闲暇赏花看柳,如今这别院里除却旁的花木,芍药大朵大朵的竞相开放,很得云仙青眼。不胜牡丹名,却有牡丹姿,遥想当年四相簪花的盛景,果然不枉费这花开的不俗,能得花相、花仙之名了。
或粉紫、或娇红,或盛开着的,或怒放着的,或含着蕊的,或迎风摇摆,或独自飘逸的……皆都跃然纸上,色彩纷呈,千姿百态。让进来回话的红玉看直了眼,她喃喃惊叹道:“没料想姑娘的画竟也如此好看。”她是知道姑娘每天不是读书就是写字、作画,也见过姑娘画的画儿,因云仙常画各样残荷,皆以水墨着色,并不上彩,她在旁边看到,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却不懂什么叫意趣风韵,如今看着这芍药图,似乎花园子里的花都开到这宣纸上来了,因而惊讶的不得了,一时间将自己的来意都忘了。
云仙搁下手中的笔,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和管事的告了假要回家去看看的吗?”
红玉听云仙发问,才惊醒过来,她讪讪笑着解释道:“奴婢是告了假,才走到大门口,谁知道碰上宅里的管事来通知这边的人,说是后天咱们府上的两位奶奶领着小姐们要来咱们别院赏花,我就忙忙的折回来,禀给姑娘听。”
云仙若无其事的“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挥手示意红玉无事便退下,她换了一支笔,看着新鲜出炉的芍药图,凝神细思,想着在空白处题上点什么。
红玉站在一旁,看云仙不甚为意的样子,她心里有点惴惴的,却又不敢多嘴,干巴巴磨蹭了下,不安的低头福了礼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