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吓的连忙赔不是,觍着脸解释道:“原是奴婢的不是,不小心碰着姐姐了,因刚才奉玉簪姐姐之命送东西去后面,谁知道苏姑娘正闹着嘴馋呢,说是想吃样新鲜东西。可巧,我昨日里回家探望我娘,回府来的时候看见咱们后巷有挑卖新鲜莲蓬的,这可不就是时下正对口的东西吗,因此我试着一提,姑娘高兴的不得了,当下就赏了我五百大钱,叫我去买。接了钱,我还怕误了姑娘的差事呢,谁料又是一桩巧宗,才出后门,就又碰着那个货郎担子了,因买了许多,那卖莲蓬的后生还送了两朵新鲜的荷花。奴婢连花带莲蓬一起交到姑娘屋子里,苏姑娘很是高兴,叫墨言姐姐赏了我果子吃呢,姐姐,你也尝尝?”
绮雯笑着挥手让道:“行了,饶舌的小蹄子,我问你两句,倒累的你长篇大论的,谁同你作文章呢?罢了,瞧着怪可怜的小模样,没人要你的果子,不过你下次可要仔细了,难道在主子们面前,也是这样毛毛糙糙的当差?”
雀儿连声谢过,和绮雯又让了三番两次,绮雯到底却不过小丫头的盛情,拈了两个在手上,这才作罢。 旁边走过来的绮雪捂着嘴闷笑个不停,绮雯使了大白眼给她,没好气的说道:“笑什么笑,那丫头慌里慌张的冲过来,倒吓人一跳,我没罚她已然是容情了。”
绮雪松手说道:“哪里是为这个,我是瞧着那丫头小鹿一样眼神看着你,觉得怪有趣的。” 绮雯叹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她怕着呢,如今这院里的差事要比别处又体面又有油水,她那娘,早前儿还说不好了呢,听说如今还要用药养着,家里应是正艰难呢。自古富人家拿药当饭吃也使得,偏穷人家拿饭当药吃也难为,这丫头要想长长久久的留在这里,可不得还需咱们时时提点着些。”
两人说着话,不约而同的都朝后罩房那方向看了一眼,一个摇摇头,一个叹叹气,不再多说,俱都各自当差去了。
云仙这里,一口气亲自动手剥了十来个莲蓬,吃的满嘴清爽,尚意犹未尽,墨言已经虎着脸上来夺了盛着莲蓬的钧釉荷花纹的高脚果盘放到别处,低声劝道:“姑娘,尝了新鲜也就罢了,一气儿剥了这么多,大早儿的吃这凉凉的东西不说,单那手指头可怎么受得了,咱们这指甲可养了好长时间呢!”
“好——好,我的管家奶奶,我不剥了还不成吗?”云仙示意墨言拿那个盛莲蓬来的提花竹篮给自己看:“这个篮子编的倒是别致,拿着我来看看吧。”
她接过竹篮朝里面看,这篮子编织的深,像个葫芦一样。韩妈妈恰巧走了进来,看见云仙的手正欲要往里面摸,忙阻拦道:“啊哟哟,我的姑娘哎,可不能这样!你怎么忽然淘气起来要摸这竹篮子玩,仔细里面的竹篾子不齐整,划伤了手!”边说着话,边夺了篮子过来,自己一边朝里摸一边笑着打趣道:“若果然还剩着一个两个莲蓬的,请姑娘赏了我吧,让老婆子也尝个鲜儿。”
她一行说一行弄的,真的在篮底子下面摸了几个出来,夹杂着这莲蓬还有一件小东西,却是被她极快的掩藏在袖笼里去了。
云仙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见状轻轻勾唇一笑,也不理会,自去洗手练字去了。
午后,云仙使了人去将韩妈妈叫进了里屋给她松骨,房间里只留了一个墨言在旁边伺候,墨语却是不耐烦天热,拉着静云和静水两个一起坐到廊下的通道边乘凉,因这后罩房旁边是好大的一片竹林,夏日里倒是遮阴蔽日的,很是凉爽,素日里丫头们若无当值的,或是午睡的,便是在这里说笑玩耍了。
云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了等待按摩的功夫,韩妈妈就着退下手腕上的银镯头的当口,轻轻儿的将袖笼中的东西塞到了云仙手中。
云仙扭头看了一眼墨言,她会意的点点头,将窗棱全支开了,自己又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这次回身对云仙打了个手势。
这边,云仙打开了细细长长的一小截子竹筒,抽出了里面卷着的纸条,她一目十行,将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都仔细看清了,记在了脑子里,就抬头看了墨言一眼。
墨言接过云仙手中的纸条,小心的撕碎了埋在了才新用不久的香炉里,看着其燃为灰烬,方才放心。做完这些,她找出针线篓子来,又搬了个绣墩,挨着门边上坐定了,绣起花来。
云仙眯着眼,感受着韩妈妈揉捏穴位的力道带来的酸爽滋味,半晌没吭声。 瞧着主子姑娘不说话,韩妈妈回头和坐在门边上的墨言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隐隐担忧。墨言伸头看看躺在那里假寐的姑娘,她对韩妈妈轻轻的摇了摇头,韩妈妈会意,便将到了喉咙边儿上的话又咽了回去。 感受身上的力道有所变化,云仙闭着眼睛轻声说道:“妈妈你无需多烦恼。”
韩妈妈知道小小姐素来不喜多言,却智谋聪慧。故而韩氏听了云仙的话并不敢多问,可是一颗沧桑的老心还是不住的翻腾:眼看事情逼到鼻尖上儿了,说不烦恼怎么可能!
且不说云仙这里的人,虽从表面上看着还同往常一般,其实暗地里真是心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儿,若不是瞧着姑娘还很淡定的样子,恐怕早就乱了。
又过得一日,外出吃喜酒的世子夫人秦氏终于回府来了,留在府里看家的玉簪儿一见着夫人,真是十二分的委屈里亦含着十二分的羞恼。 秦氏听了玉簪儿将这几日里家下里大小事情一一细细禀告了。 她凤眼长挑,安慰道:“我的好丫头,主子不怪你,惯来有道是有千日做贼的,没千日防贼的道理,素日里给她们过惯了好日子,这是皮子痒痒的难受了,欠收拾了!”
此时的正院外,几个妾室听说夫人回来了,不约而同的往正院里来请安,恰巧在院门口一道儿会齐了,却俱都被人拦住了。看门婆子使了小丫头来禀告,金露走出去听了,折回头来请世子夫人的示下。 才还脸上露出两三分怒气的秦氏听了金露的回话,轻笑一声,挥手吩咐了叫领了进来,面上再不显见什么。
金露依了吩咐去正院门口接几位姨娘,这几位咋见金露出来相迎,一时心思各异。
胆大的如崔氏,心中暗自窃喜,她得意的瞄了几回林氏和褚氏,一意今日里要看她们的笑话;心虚如褚氏,拼命的想着等会儿该如何不露痕迹的将话圆乎过去,毕竟画画儿的是二妹不是,要人的也是国公夫人,自己并不曾自作主张,横竖该是不相干的;愧疚如林氏,虽事不是因自己而起,可自己看着却拉不住,有负夫人的嘱托,若有罚,唯有诚心领了才是……
秦氏并未在素日里起居之处接待这几位,她移步到正厅的堂上,高高端坐着,看着三个姨娘依序论次的排好,老老实实的跪下磕头请安。 等了半晌,也没叫起,崔氏耐不住,偷偷的觑眼往上瞧,却见秦氏正低头剔弄着玳瑁护甲。
“素日里,只要你们不出大错,我和爷也是很宠着你们的,衣食住行一概不曾短缺克扣,家里姐妹亲人来往也一概照应的好好儿的。谁曾料想,就是这样,还养的你们一个两个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今日里,本夫人少不得要教导教导,免得将来养肥了胆子,闯了大祸,殃及咱们一家子人。”
秦氏轻声慢语的说了这么些话,她坐上面将几人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 三人当中,唯有褚氏最怕,她觉得刚才夫人的那话,是完全朝自己来的。可想来想去,她又觉得这次纯属是巧合,话赶话儿的作了那么一张画,也不能说是自己的错啊!难不成还要违了人家国公夫人的命令不成?
她这般想着,努力的给自己做自我心理建设,可背上冷汗还是飕飕的下来了。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褚氏正想着呢,世子夫人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如果以往觉得夫人的声音很是软糯甜美,今日里再听却犹如寒风过境、江海翻浪:“褚氏,为人妾室,对外不安其分,对内纵妹失礼,今日里本夫人令人打你二十个板儿,你当众领罚吧。”
秦氏这话一丢出,褚氏的脸都白了,她跌坐在地,哭着喊道:“夫人,饶了奴婢吧,妾可并不曾敢做一丝一毫对府里不利之事啊,求您明鉴!”
玉簪儿看了一眼世子夫人,扭头问褚氏道:“褚姨娘这会子这般言语,莫非还要找人对嘴不成?还是说姨娘的记性不好,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过几日就都统统忘个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