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没事吧。”景芜和唐毅好不容易混进暮吟阁,就看到了伏案奋笔疾书的云暮。
凑上前去看到“木府商会”四个字,景芜和唐毅均是神色迥异,面面相觑。
“怎么了?”云暮刚好放下狼毫毛笔,秀丽的簪花小楷写的略有匆忙,残存的半本账册被她交给了欧阳琛,云暮愣是凭着拿到账册后的瞬时记忆,默下了账册的全部内容。
景芜压低了声音,“木府商会,是倾云国未亡时,由陛下亲自掌控的四大商会之一。”
“此一时,彼一时。”智多星唐毅抚着压根不存在的白须,“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木府商会,即将分崩离析。”
“我父皇的势力?”一滴浓墨自云暮微顿的笔尖低落,在宣纸上氤氲出一大滩墨迹。旋即,那紧锁的眉峰骤然舒展,云暮将一摞纸递给景芜和唐毅,“这是我拓印的商会的账本,云家的东西,我会亲手收回来,绝不容许外人染指。”
话至最后已带着修罗般的森森寒意,云暮隐忍,却从不懦弱,否则一众铁甲护卫,也不会在这两年之内对她俯首称臣。
唐毅叹了口气,“难啊!”戏谑的眸子里是少有的认真,“小云暮,夜魔教中,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你,而木府商会远在锦华王朝,纵然有你圣女的身份,也是鞭长莫及啊。”
不同于景芜的中规中矩,唐毅与云暮曾为祁连山同门的师兄妹,是以关系密切。
“什么人?”景芜倏然厉声呵斥,桌上的一块墨仿佛成了什么暗器,被他狠狠地掷向了门板。
“砰——”墨块嵌入门板的瞬间,武功高强如景芜,已然一把拉开了紧闭的门,抬掌攻向听墙角之人。
“景大哥,是我!”庐晔急迫的声音传来,挥臂抵挡,却被景芜的一击震的虎口发麻。她适才预备端进屋的茶盏,在石板上摔得粉碎。
景芜立刻收手,面沉如水,“你在这做什么?”
这时云暮也走了出来,护短如她,正欲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但见唐毅捡起被庐晔不小心摔到地上的茶杯碎片,兴味盎然,“大夏天的,小云暮你喝冷茶纳凉啊。”
那茶水早已不复温热,分明是端久了的缘故。
庐晔飞快地瞪了他一眼,眼底的慌乱瞬间被嗔怒取代,“唐毅,你这话何意?是疑我听墙角吗?”
“怎会?”唐毅眼底满是高深,风流痞子般的桃花眼眨了眨,“唐某只是心疼佳人端久了茶水,手腕酸痛而已……”
“唐毅,”云暮蹙眉道:“够了,庐晔并非有心,何必如此针对她?”
“庐晔,”云暮又道:“晚上我要乔装混出去,你去替我安排。”
“是。”庐晔福了福身,离开了。
云暮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的冷意降至冰点。
“小云暮,看起来,你也在怀疑……”知云暮者,唐毅也。刚刚对庐晔的维护,也不过是要让她放松警惕。
云暮使了个眼色,景芜立刻会意,招来几个铁甲卫守住门扉。
“云萱为何会出现在我面前?”云暮的声音不大,却令人醍醐灌顶,“我想,纵然有人安排,却也有我师父的配合,绝非巧合。”
“你是说,庐晔……和欧阳琛透露了什么。”景芜道。
云暮脑海中赫然划过这几日庐晔时常不见人影、晚归的不对劲,语气悲切,“抱团取暖了两年,我视她如亲姐,希望,是我多心了吧。”
她认识的所有人中,最不希望与她站在对立面的,是庐晔。
“那你晚上要出去……”景芜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底一丝了然,“你在试探她?”
唐毅毫无形象地坐在云暮的书桌上抛着一枚黄玉镇纸,“看起来,晚上有好戏看了。小云暮,借你的密室躲一躲。”
在暮吟阁,云暮以自己的床榻为入口,历时一年,挖了一条连庐晔都不知道的密道。
夜晚·亥时三刻。
“主子,都安排好了,守卫换班有一柱香的时间,可以顺着东门出去。”庐晔眸光触及云暮的黑袍子下寒冽的星眸,不自觉地有些躲闪。
“知道了,你先回暮吟阁,别惊动了人。”云暮拢了拢被风吹起的大氅,“若是有人找我,就说,我身子不爽,已经睡下了。”
云暮转身离开,消失在如墨的夜色里。而庐晔……她咬了咬牙,似乎十分挣扎,数久,她没有回暮吟阁,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云霄阁。
暮吟阁。
欧阳琛带着陌影,宛若神兵天降。
高高在上的教主漏夜前来,令才住入暮吟阁的两个女性教徒,杜菀和月汐措手不及。
“参见教主。”庐晔和杜菀、月汐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暮吟阁后院诸多的树木蓊蓊郁郁,云暮为在荷叶上久站练习轻功,是以多植莲花,层层叠叠的荷叶凝聚碧色的波痕,叶尖零星地缀着几朵荷花,莹白玉润的花苞有如碧天的星星。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沈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只是……
夜魔教有明令,无任务在身的教徒,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住处。所以此刻哪怕风景如画,众人各怀心事,亦无人欣赏。
“云暮呢?”欧阳琛淡蹙剑眉,冷厉道。
陌影不明白教主为何会对一个有可能擅自离开的教徒如此关注,若真是犯了错,送去碧狱便是了,何必……
“回教主,”庐晔低眉顺眼,“圣女身体不适,已睡下了。”
杜菀与月汐相视一眼,二人对云暮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妹妹颇有好感,更不要说小妹妹摇身一变成了圣女,嫉妒有之,可更多的是攀附之心。
“是啊教主,”杜菀顺溜地接口,“圣女许是勤于教中事物,辛苦了些。”
欧阳琛目光微澜,眸底浮现出一抹幽深,他未留只言片语,略过庐晔三人,抬步进了云暮所在的主屋。
屋内乌黑阴沉的颜色丝毫不像一个豆蔻少女的闺房,玄色的摆设深沉而冷肃,连庐晔几人的房间都比云暮的妍丽许多。桌上毛笔如林,案头是堆积如山的兵书与剑谱。桌角的铜鹿嘴角缓缓吐出杜若的清苦香气,那深黛色的帐子已被放下,影影绰绰,隐有女子的身影,却不甚清晰。
修长的手指轻撩,那深色的帐子就被掀开来,四角各有一个精致的香囊,香气馥郁。云暮就静静地躺在床上,轻薄的锦被将她裹得如蚕蛹,只露出一个脑袋,她此刻鬓发微乱,迷茫地睁开眼睛,眼底尚有朦胧的水光,显然是已休息了许久。
欧阳琛看到她并未如庐晔所言不知所踪,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般,安心几分。
“师父?”云暮惊愕地拥着紫色祥云的锦被坐起,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迷茫,“可是有事要吩咐?”
“上个月教你的六脉神剑,本教主想再指点你几句。”
云暮似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咬着嘴唇道:“师父可否先出去,我待会儿就起来。”
欧阳琛眼神一寒,疑心顿起。云暮与倾云国皇室的关系,如同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且她若私自出走,想要躲过层层哨卡,必得小心潜行,那她今日的衣服,必将会留下痕迹。她这般模样,莫非这被子下暗藏玄机?
“云暮,”欧阳琛修长的手指抓住被子的一角,漆黑的双眸里倒映着云暮的影子,“现在就起来!”
“啊!”的惊呼声响起,小小的床榻上,瘦得芦苇般的云暮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色肚兜,包裹着玲珑的曲线,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衬得她肌肤愈发莹润。
“你……”欧阳琛急忙转身,俊脸染了几分绯色,从一旁的柜子里随手拿出一套衣服扔到云暮身上,“把衣服穿上。”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云暮眼底的懵懂瞬间被满眸的清冷取代,掀开身下的褥子,被泥土弄污了的夜行衣被毫不犹豫地丢到了地上。
欧阳琛来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处理这致命的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