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掌风扬起,凌厉地攻向陌影。
陌影神智回窍,立刻松开对云暮的钳制,一掌攻向凌若。
两掌撞击的余威极大,院子里树叶纷扬落下几片。
凌若见势就收,扶住云暮下坠的身体,急切地掐她人中,“小暮,醒醒!”
“陌影,你特么要干什么?放肆!”凌若眸光一厉,爆了粗口。若不是他看到云暮从武林大会赛场消失了及时跟来,恐怕……
陌影适才感觉到后怕,要真怒急攻心把云暮掐死了,欧阳琛岂能容他?
但与此同时,陌影心中更多的,是忌惮与震撼。
他自认为情绪不会受其他人干扰,可云暮,这个掌控情绪的高手……轻而易举地从他的情绪变化中,探知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圣女,得罪了。”陌影一拱手。
云暮呼吸有些急促,挣脱开凌若扶着她的手,站稳道:“凶手抓了陌孟,威胁你嫁祸于常羽,是吗?”
陌影的瞳孔急剧放大,见了鬼一般。
一旁的凌若表情亦十分精彩,陌影和云暮的对话他听了七八分,着实不懂,云暮是如何推出这一切的。
云暮拂了拂袍角的泥土,凤眸熠熠生辉,“如果你是凶手,事情尘埃落定后,你是会放陌孟回来,留一个致命的破绽,还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陌影的脸色,沉在了当场。
关心则乱,他不是迂腐之人,可对兄弟的重视,让他的理智暂被冰封。
陌影的神色变了几变,良久,这个因采薇的缘故,对云暮诸多敌意的影卫队队长,在云暮面前单膝跪下……
“圣女,”他在胸前抱拳,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从前之事,多有误会,还请圣女施以援手,救陌孟一命,在下愿为圣女肝脑涂地。”
他粗噶的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挚,陌孟和陌离并非只是陌影的同伴,而是他的同胞兄弟……
“请起。”云暮扶住他的手臂,并不因对方有求于她而趾高气昂,“我今天既然来找你,就说明这件事我不会置之不理,我会洗清常羽的嫌疑,你也要不动声色,莫打草惊蛇,陌孟的命,我会救。”
明明是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可陌影就是觉得,她那凤眸里闪耀的自信,令人不由自主地信任她,跟随她……
“圣女,这是近日我调查的线索……”陌影从怀里取出几张便笺递上。
“凌若哥,你收着,我需要先想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再行参考。”
云暮左手侧是一棵碗口粗的梨树,她纤细的五指抚着树干的纹路,凌若和陌影见她陷入了深思,亦未曾打扰。
然而,云暮瞳孔似有些涣散,在陌影、凌若看不到的角度,她拍了拍自己烫得吓人的脸,眼前的一切好像重叠在一起……
云暮精致的凤眸,冷沉地眯起。
该死的,那天的症状,又出现了……
这症状第一次出现,是在她初到锦华王朝后不久……
在暗泫宗的饭食是大锅饭,云暮和唐毅他们吃的是一样的东西,若食物有毒,不可能单单她出事。
而在夜魔教,暮吟阁的碗盏都做过无毒化处理,亦不会有问题。
行走江湖,云暮也懂些岐黄之术,可她给自己把脉,却察觉不出有任何不妥。
正如她不信邪地避过众人,去了锦华帝都最权威的医馆——温岑医馆。
“这位姑娘,你脉象平稳,并无疾病缠身啊。”坐堂大夫困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已经把了三次脉,且他行医五十年了,不存在有误诊的状况啊……
“三伯,怎么了这是?”二十出头的男子青衣皂靴,眼眸含笑,谦谦有礼又不显轻浮。
“阿岑,这位姑娘的脉象……”老者无奈地一指云暮。
青衣男子轻笑出声,走到堂前撩袍坐下,“这位姑娘,在下温岑。”
温岑,便是医术世家温家三代单传的独子,其父母、亲人均在锦华皇室与世家效力,其医术可想而知。
“云暮。”市井民风淳朴,也不像从前在皇室时,搭脉需要隔着帕子布帛。
云暮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搭上她手腕片刻,便撤手离去,温岑眼底的复杂映入云暮眼帘。
“如何?”云暮觉得,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
温岑从袖子里的针包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云姑娘,将此针刺入你的神门穴,如果你身体无恙,那么自然无事,若是中了毒……此针,恐会变色。”
他的银针是祖上所传,参杂了多种稀有金属,有毒无毒,一验便知。
云暮挽起宽大的袖袍,手腕上厚重的绷带令她眼色微霁,她撩开右手的袖子,露出皓腕上的神门穴。
“可能会很疼。”温岑人如其姓,极尽温和地提点。
云暮不以为意,她加入夜魔教至今,受过的大小伤势数不胜数,又怎会忍不了针扎之痛呢?
温岑人再温润,可针扎下去的动作,可没有半分留情,他按住云暮的手臂防止扎偏,屏息凝神,银针直直插,入皮肉。
酸酸麻麻的痛感传来,针入皮肤近半寸,却未渗出一滴血来。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温岑拔出银针,在阳光的映照下,那银针隐约泛着幽绿色的光芒,转瞬就消失不见。
云暮明显注意到了那银针的变化,心下一紧,“温大夫,我中的是什么毒?”
温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医术天赋极强,加之有这一套绝世无双的银针,温润面皮下,隐藏的是一身铮铮傲骨。
可是……如今云暮的情形,却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巴掌。
银针发黑,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银针发红,是侵蚀人头脑的慢性毒;银针发紫,是药性作用于人肢体的毒药……
可这银针发绿,温岑眉心紧蹙,“云姑娘,在下才疏学浅,一时间无法判断你所中之毒是什么。”
一代医圣,生平第一次在医学上被人噎住,温岑自信心大加受挫,同时亦是在为这个韶华云英之年的小丫头,感到惋惜。
“我还能活多久?”云暮直截了当,早在倾云国皇城被破的时候,她就该死了,苟活至今,不过是仇恨的支撑。
云暮并不畏惧死亡,可大仇得报之前,她不能死。
“至多,活不过三年。”温岑道,医书古籍上有注,毒性潜伏期最长的毒,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年。
云暮袖子下的手攥紧,指甲嵌入皮肉,留下道道月牙形的红痕。她不知道,若是她死了,寒远哥和唐美人他们,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她唯一存世却不知所踪的太子哥哥……云诺,也没有找到。
“云姑娘,你是怎样发现自己中毒的?”温岑似乎想找到一个突破点。
云暮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叩击着,“有时,我会浑身发烫,头脑眩晕,视线受阻。”
“云姑娘,”温岑沉声道:“恕在下直言,接下来,你的身体,可能会出现其他的症状。”
“其他,什么意思?”
温岑摇了摇头,他连云暮中的是什么毒都看不出,自然是无力回天,只能缄默不语。
云暮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新岳钱庄的银票搁在桌上,“温大夫,我中的毒,无论任何人问起,我都希望你能守口如瓶。”话毕,她转身离开。
“小云暮,你怎么去医馆了?生病了吗?”唐毅在医馆门口碰到了云暮,抬手摸了摸云暮光洁的额头。
“去开个清热去火的药方而已。”云暮撒了个谎,她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因为她的状况而忧伤心急。
若是最后真的药石无灵,云暮会孑然一身,干干净净地离开。让他们面对她的失踪,恨她的不告而别,总比让他们接受她冰冷的死亡,来得要好。
“药方给我,小爷去给你抓药。”唐毅不疑有他。
云暮轻轻摇头,“不用,你去把几个铁甲护卫都叫上,去常羽那,咱们开个会。”
云暮推开客栈房间的门时,十数个黑衣笼罩的铁甲护卫齐齐抱拳,“少主子。”
除了景芜、唐毅、常羽和杜衡近身跟随在云暮身边,其他人皆是暗中潜伏,不得正大光明地现世。
“诸位,四国残暴肆虐,捣我倾云国皇城,尔等为了重振我朝大业,蛰伏潜藏,谨小慎微,云霓凰代替所有前朝族人在此谢过。”
她深深地一鞠躬,弯下瘦弱的腰身,几个铁甲护卫铁汉柔情,都有所动容,眸底含泪,不知是蛰伏数年的辛酸还是感动。
“少主子,等尘埃落定,能让我给爹娘立个衣冠冢就好了。”
“是啊少主子,我们都已经没有家人了,帮你,也是在帮我们自己。”
铁甲护卫是云暮手里最坚韧的一柄钢刀,云暮也借助自己在夜魔教的身份地位,帮助他们躲避四国的追杀。
“今天召集你们过来,是因为我觉得,与其让你们苟且偷生,不如我们建立一个佣兵公会,让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存于世间!”
云暮袖袍一挥,尽显大家之风。
她豪情万丈,凤眸坚毅,令人心生敬仰。
云暮中的毒,还是个未知数,她必须要给这些兄弟留一条后路,哪怕日后她……他们也要好好活下去。
“少主子,你……你说的是真的?”一个十六七岁尚有些懵懂的男孩,叫六安的,颤抖着嗓音问出所有人的心里话。
这些年,他们甚至不敢娶妻生子,不敢与外人接触过多,谨言慎行,着实辛苦。
“当然。”感受到不大的房间内狼血沸腾般的气场,云暮看向一旁的唐毅、常羽几人,他们皆含着笑意,投以她鼓励的眼神。
“木府商会的银钱已追回八成,我会让徐掌柜拨十万两银子,唐美人,交给你和景芜,建立一个佣兵公会,招兵买马,将势力逐渐渗透到四国,公会的名字,就叫……锦煌,如何?”
“锦绣江山,灿烂辉煌。”常羽咀嚼着文字,喃喃道。
十数个赤诚忠心的铁甲护卫,齐齐撩袍曲腿,单膝跪地,“属下誓死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