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谈逸笙慵懒地拱手一揖,“皇上乃万民之主,他要处置寧公主,微臣自当谨言奉从,自无逆反之心。”
西太后恼怒不已,可她执掌凤印多年,自是沉着冷静、雍容富贵,“谈太师可真是忠心为国的栋梁之臣。”
“太后谬赞,正因此,柔然一个边疆部族犯我边境,镇南大将军苏禄骁勇出征,后方的粮草押运的重要性,比照战场之争,亦不逞多让。”
谈逸笙顺水推舟,一身朝服,英俊儒雅。
“太师的意思,是要与哀家联手?”西太后身在后宫,能手握权柄这么多年,自然不是蠢的。
谈逸笙笑得恣意如狐狸,算是默认了西太后的问话。
“哈哈哈——”西太后忍不住大笑出声,“好,这才是成大事之人该有的胸襟。”
当年,她本以为为着奕亲王和姬瑶的事,谈逸笙永远不可能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倒是不想,为了粮草押运的事不被保皇派做文章,他竟主动前来寿康宫示好。
冷宫。
“小遥,”楚砚走到云暮身边坐下,他脸上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听秦九说了,你武功不低。”
云暮在冷宫近二十余天,也就与楚砚、王武和秦九熟悉起来。
“楚大哥,你可别听我徒弟吹嘘。”由于秦九拜师之意心比金坚,终于感动了云暮……
咳,这是秦九的版本。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遥爷,遥爷!你要是不收徒弟的话,你娶媳妇吗?我可以给你当童养媳,干儿子也可以啊!”秦九鼻涕一把泪一把,真像个被抛弃了的小媳妇。
云暮满脸黑线地看着他堂堂七尺男儿眼泪收放自如,无奈之下……
“我听说皇上的暗旗有意招募武功高强者,你不妨去试试。”楚砚的话拉回了她脱缰野马般的思绪。
暗旗,就是帝王刺探前朝后宫之事的血滴子。
相处几日,楚砚只觉云暮有青云之志,想要平步青云。
殊不知……某个人的夙愿,不是平步青云,而是屠戮皇城。
“不必了。”云暮干脆利落地回绝,暗旗虽接近权力中心,却也会经过层层审核与筛选。
她与谈逸笙现在绑在一条船上,若是被帝王给抓了,恐怕和红玉的下场一般无二。
“我想知道,为什么?”楚砚有些好奇。
云暮义正言辞,“那天,小九说过,我们是兄弟,我不会丢下你们三个去吃独食的。”
论收买人心,楚砚和王武、秦九加起来,都不及云暮一半。
时光如梭,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初二,万寿节。
宫中张灯结彩,帝王诞辰,在仪元殿大摆筵席,接受百官和后妃朝贺。
舞姬衣着清凉,露出莹白的腰肢与肩头,在大殿中的空地翩翩起舞,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乐舞交织回响,曼妙奢华。
帝王高坐御座之上,明黄色朝服有着君临天下的气势,谈逸笙坐在文臣之首,看着帝王身侧的西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帝王另一侧的东太后,几乎要安静到被人遗忘,不显山不露水,却自有一番华贵气质,她是皇上的生母窦氏。
皇子座位上,几个华服锦袍的皇子皇女交杯换盏,谈话间绵里藏针。
“儿臣敬父皇一杯,祝我轩辕国国祚昌隆,祝父皇万岁金安。”保皇派的二皇子轩辕辰起身祝酒,母妃玉妃一起举杯。
高座之上的帝王颇给面子,遥遥举杯,沾了沾唇。
“父皇,”中宫所出的嫡长子轩辕痕与箬公主轩辕箬一同起身,有傅曦和傅国公的悉心教导,两个人的祝酒辞自然是如行云流水。
“二皇兄,”箬公主面向轩辕辰,“刚刚二皇兄一马当先,抢在我和大皇兄之前向父皇祝寿,这份孝心,箬儿望尘莫及。”
自古规矩万寿节祝酒由嫡者长者先行开始,而轩辕辰非嫡非长,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三皇姐,”与谈逸笙一党的四皇子轩辕哲起身替轩辕辰解围,“我朝任人唯贤不唯亲,愚弟以为,其实只要是真心孝忠父皇,三皇姐的言辞,是否忒刻薄了些?”
一时间,剑拔弩张,皇后傅曦和谈逸笙都蠢蠢欲动。
“皇上,”太监总管戴望站在帝王身侧禀报,“此番您过万寿节,江湖上的人,也有意向您表示敬意。”
傅曦不屑弯唇,看着帝王不耐的眼神,替他说道:“戴总管莫不是糊涂了,如此盛大的场合,岂能让江湖人的庶人搅和进来,惹人非议?”
“皇上,”耳力极佳的羽亲王起身接口,“皇上乃天下黎民苍生之主,何不见上一见,了解百姓之声?”
他是个粗人,看不惯这些朝堂争斗中的弯弯绕,倒是戴望说的江湖中人,颇得他心。
“那就传。”帝王倚着靠枕,惜字如金。
说是体察民情,可能进到皇宫之中的江湖中人,到底也是位高权重之辈。
譬如……
暗泫宗新上任的宗主殷诺;
夜魔教雷厉风行的教主欧阳琛;
森罗殿血雨腥风的殿主令狐暝。
此时的云暮尚不知晓,某个让她魂牵梦萦数日的人,就在和她隔了几个宫殿的仪元殿和轩辕境打太极。
“欧阳兄愿意来轩辕国,恐怕不是真的为了给轩辕国皇帝祝寿吧。”从仪元殿出来,以铁腕之治把控住整个暗泫宗的殷诺,依旧带着面具,似笑非笑地看向欧阳琛。
毕竟,从前一向不问世事的欧阳琛,这一次,赫然决定要踏遍四国,轩辕国,是他的第二站地。
除了皇宫,其余地方凤鸣和陌影都可以派人前往,而皇宫……欧阳琛眯了眯眸子,为了寻她回家,他不介意去闯一闯。
欧阳琛穿着酱紫色锦袍,袖口镶绣金线祥云,腰系白玉玲珑腰佩,他似笑非笑,不露半分情绪,“殷兄有何高见?”
若不是影卫队和鬼军的人寻遍了大江南北都找不到那个小丫头,他也不会亲自出马踏四国疆土。
“本宗主还有事要找令狐殿主,就不打扰欧阳兄了。”殷诺很识时务地离开,拐到无人处,他沉声道:“胤麒,出来吧。”
“参见主上。”
今日仪元殿大宴,朝臣、后妃母族进宫者诸多,鱼龙混杂,无人注意到胤麒的出现。
“琉璃怎么样?”琉璃,是殷诺与胤麒单线联系时,给那个她起的代号。
胤麒一拱手,“琉璃姑娘更名改姓,与谈党合作,混入了皇宫大内。”
殷诺的拳头倏地攥紧,“她是要动摇这江山……”
深吸了一口气,殷诺凝声低低嘱咐,“这几年,我只给你一个任务,保护好她,她若出事,你提头来见。”
“是。”胤麒叩首,忠心耿耿。
“拜托了。”得知“琉璃”的举动,殷诺几乎被抽离了浑身的力气,怅然吐出一口浊气,无奈道。
却说欧阳琛这边独自一人走着,他心中有事,诸多思量,竟不知不觉地走岔了路,待幡然转醒,才发现自己走到了皇宫偏僻之处。
正欲调头转身,他赫然听到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师父,师父,您老人家等等徒儿啊,这六脉神剑的第一式,也太难了点吧,您再给徒儿演示一次,就一次,最后一次啦!”耍宝般的男声,带着浓浓的滑稽感与乞求意味。
“再给你演示一次,看好了。”尚有些青涩的嗓音,无奈之感喷薄欲出。
欧阳琛揣着满心的好奇,顺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在轩辕国皇宫,竟也有懂六脉神剑的高手?这剑法,可是他无意间誊刻下来的,甚少现于世间。
推开那扇古老而厚重的大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那舞剑的少年穿着轩辕国的侍卫服装,他羸弱身躯,宽大的衣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衣袖随着他甩手一个剑花的帅气动作飘摇而起,墨发随风轻扬,那少年剑法招招狠戾,借力打力,以柔克刚,不露半分破绽。
恍惚间,欧阳琛竟痴痴地看他演示完六脉神剑的第一式和第二式。
“看懂了吗?”少年一转头,遽然是一张明眸皓齿的脸。
秦九托着下巴一脸花痴般看“殷遥”收刀入鞘,正欲说话,忽然意识到有人,转头去看,愕然愣住。
“你是……夜魔教的教主?”他哥哥是夜魔教烈焰堂的人,秦九有幸看到过欧阳琛的画像。
因此,他愣在了当场。
余光瞥见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云暮心底激动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强自按捺,血脉翻涌让她心跳急剧加速。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秦九惶急地去拉她,云暮那一次面对皇后傅曦,都是一张淡定脸波澜不惊,这一次是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欧阳琛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急切,他跨出一步,却又止步,心底,仿佛有什么,让他不敢上前。
“师父……”秦九拉了拉云暮的袖子,见她依旧无动于衷,怕这位江湖上的大魔头发怒,回头拱手道:“欧阳教主,在下秦九,家师殷遥。”
殷遥?欧阳琛心湖溅起点点涟漪,这心头发堵的酸涩感与失落感又是什么鬼?
“诶诶诶,师父,你别走啊!”秦九几乎拉不住云暮,看着她落荒而逃般冲了出去,下意识地去追。
此时的云暮,她顾不得欧阳琛是否会注意到她的异常,脚下发软地向前跑着,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般。
她原以为,自己已足够坚强。
可是直面心爱的人,云暮怕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地扑进他的怀抱,让他带自己走。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摆脱谈逸笙的算计与掌控。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一旦云暮退缩了,复国的大战,就会全线崩盘。
“师父师父,你不是和我说你是那欧阳教主的徒弟吗?那他应该是我师祖,你到底在躲避什么?”
秦九的脑回路,非常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