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皇姑,你看那花枝上的牡丹,这可是蜀地八百里加急移植回来的新品种,叫贵妃插翠!”中宫嫡出的公主,轩辕箬指着不远处含苞待放的花。
轩辕寧与她年龄相仿,二人的母后,西太后和皇后极为强势,以至二人心机不深,抛却后族与保皇派的矛盾,倒是玩的到一块去。
轩辕寧才从上次的事解除禁足,抬眸看去,却看到了一个让她咬牙切齿的身影。
“殷遥!你,对,就是你,给本宫滚过来!”轩辕寧涂满红胭脂的嘴唇轻启,葱白的玉指一指云暮。
“小九,先把大武的伤寒药拿回去。”云暮把手里的药包放到秦九手里,语速极快地交代。
“可是师父,你……”秦九忧心忡忡,他一早就听说过自家师父在丰瑞客栈怒挫寧公主锐气的事了。
“快走,别让我分心照顾你!”云暮驱逐道,寧公主不能把她怎么样,这一点,她有自信。
“师父,你自己小心!”秦九健步如飞,决意回去找明妃南乔帮忙。
“微臣殷遥,参见寧公主,箬公主。”云暮恭谨的姿态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仿佛丰瑞客栈那个怒怼寧公主的小子,不是她一般。
“怎么?太师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倒是要送到宫里来丢脸?”轩辕寧的语气很冲,御花园里经过的嫔妃、内侍无不绕开她,退避三舍。
寧公主有西太后护着,若是被她迁怒,还有好果子吃?
“寧皇姑,这就是你说的,谈太师的男宠?”轩辕箬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凤眼一挑,不屑发问。
“箬公主,慎言。”云暮的脸色,一寸寸地冷下去。
她凤眸中倏地迸射出的寒芒,竟让轩辕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箬箬,怕什么?”轩辕寧跋扈惯了,在皇宫,除了帝王亲临,便是连皇后傅曦,她都未入眼过。
“按住他的手臂,本宫要教教他,如何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轩辕寧一声令下,几个侍卫立刻杀气凛凛地冲向云暮。
云暮委实怒得狠了,她沉声呵斥,掌心酝酿了的七分力道,一掌拍在一个侍卫的胸口。
她武功不低,那侍卫瞬间呕出鲜血,倒地昏厥。
“还要再来吗?”云暮赌的,就是寧箬二人不敢把这件事闹大。
“殷遥,这可不是任你胡作非为的太师府,你觉得,你能以一人之力,匹敌数十人的强攻?”轩辕寧白嫩的掌心翻转,手里赫然是御林军调兵的令牌,一扬臂,不同于那日在丰瑞客栈的小规模,这一次,三、四十侍卫围拢过来,佩刀出鞘,煞气逼人。
“拿下,他若是敢反抗,以谋逆造反之罪,斩立决!”
云暮攥紧了拳头,她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几十御林军的围殴。
“寧皇姑,要是被我父皇知道了,咱们在皇宫大内……这,着实……”轩辕箬有了后怕的感觉,轩辕寧捅的篓子,可不小啊。
轩辕寧爱面子如命,哪怕心里没底,又怎会在这种骑虎难下的时候退缩,她冷笑着看云暮被几个侍卫钳制了双臂扭送到她面前。
“啪——”她扬手,狠狠地一巴掌,直把云暮打得脑袋偏转,脸颊红肿,殷红的血水自她唇角流下。
云暮被她打得头脑昏沉,心底滋生出从未有过的恨。她抠着青砖的指甲都因她用力过度而生生折断破碎,鲜血淋漓。
眼瞧着轩辕寧第二巴掌高高扬起,即将落下,云暮狠狠地用染血的手撑地,凤眸倏地一寒,双臂在她急剧用力下传来钻心的疼痛。
在轩辕寧靠近的瞬间,云暮飞起一脚狠狠地踢中她的腹部,借由那一脚的冲击力,硬是将自己的双臂挣脱出两个侍卫的钳制。
失了钳制,云暮重重地跌落在地,肩胛与双臂剧烈的疼痛让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胸脯剧烈地起伏,强忍住几欲破口而出的一声痛呼,嘴唇已被她咬出了血腥味。
“寧皇姑!”
“公主殿下!”
一群人兵荒马乱地去扶轩辕寧起来,几个侍卫都是铁血糙汉,惊诧而震撼地看着比他们小了有十几岁的少年……
纵然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可她刚刚只为了不让轩辕寧辱她颜面,竟生生将手臂折断,这是何等的勇气和魄力?
“太后驾到!”太监尖细刺耳的声音镇住了在场众人。
“参见太后。”御花园的人,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寧公主被云暮踢了那一脚,痛得捂着腹部脸色发青,满头的珠翠凌乱不堪,“参见母后,母后,你要给儿臣做主啊……”
“奴才不懂事,自有宫规处置。”西太后执掌凤印,涔冷威严,“寧儿,回宫思过,这狗奴才,哀家带走了。”
轩辕寧心底一阵窃喜,西太后此言,分明是要包庇她了。
“殷小爷,你可真有本事,本太师在宫里喂个鲤鱼,那鱼儿都能被你的阵仗吓得翻白肚皮。”谈逸笙慵懒恣意的声音传来,人未至而声先到。
“明妃娘娘驾到!”内监尖锐刺耳的声音。
“微臣(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乔正在宝华殿上香,便服未换,就匆匆赶了来。
“二位来得可真是时候。”西太后涔冷一笑。
谈逸笙走到云暮身边蹲下,看着她脸颊红肿,肩胛染血的模样,眸底迅速地闪过心疼之色,袖子下的拳头,倏然攥紧。
他语气里却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殷小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蜈蚣,少了两条胳膊算不得什么?”
“谈太师,”西太后眼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光芒,“怎么,你是要维护这狗奴才吗?”
南乔明媚的眸底亦有焦急,她是宫妃,不能如谈逸笙一般大剌剌地上前查看云暮的伤势,只得以身阻住西太后走向云暮的步伐。
“太后,殷遥是臣妾宫里的侍卫,臣妾管教不力,若论责罚,臣妾愿一力承担。”
“明妃。”西太后眸光锐利,带着沁凉的杀意,“皇帝宠爱你,可你也莫要恃宠生娇,忘了自己的身份。”
明妃受宠,西太后在后宫的权柄岌岌可危,她焉能不恨南乔?
“太后,”谈逸笙起身踱步到西太后面前,狭长的灰眸毫不畏缩地与她对视,慵懒闲散,却气势如虹,令人不可小觑。
“微臣所谏,俱是为了您和寧公主安好。”
“什么?”寧公主难以置信地出声,声调拔高。
“若是此时任凭太后带走殷遥,那么阖宫上下,寧公主的跋扈将人尽皆知,在大内非奉皇命而鼓动御林军杀人,这罪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谈逸笙似笑非笑,罪名的大小,自然要取决于这位老妖婆的态度。
而帝王轩辕境,谈逸笙不信御花园这么大的阵仗,他会听不到风声。
看谈党和后族争斗,做壁上观罢了。
“谈太师是在威胁哀家?”西太后久居上位,语气倏然转冷,威严而尖锐,“这狗奴才今天敢对哀家的寧儿拳打脚踢,恐怕明天在承乾宫守卫,就敢行刺皇上、撼动朝纲!”
“太后,”南乔利落地撩起袍子跪下,“臣妾愿以性命担保,殷遥他断断不敢。”
关心则乱,南乔本非城府深重之人,此时更是赌上自己性命。
云暮在青砖地面上躺了许久,流失的体力恢复不少,听到南乔的话,她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明妃刚刚复宠,阖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她敢这么站出来维护云暮,是下了决心的。
扶持南乔,是个极其英明的决定。
“大哥,扶我起来。”云暮嗫嚅着唇,脸色煞白。
一声“大哥”,以西太后、轩辕寧在内的几人,齐齐惊掉下巴。
堂堂一朝太师,竟甘与一个侍卫称兄道弟。
谈逸笙打量了她一眼,云暮的肩胛伤得不清,他若是再去扶她肩膀,恐怕她的双臂也就废掉了。
于是乎……
云暮头脑正昏沉着,就感觉到腰间一紧,谈逸笙长臂扣住她的腰,大手一捞。
在他看来,殷遥虽是少年,却是男子,肢体的接触无任何不对,而云暮……
她剑眉淡蹙,看着谈逸笙扶她站起后久久未收的手,“大哥,你手不想要了?”
谈逸笙眼底闪过尴尬,倏然松了手,指尖似乎还残存着那极有弹性的触感。
明明是个半大的少年,怎么瘦的腰比女人都细呢?
秦九这厢请来了南乔,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家师父,看着云暮满身的伤,平日里只流血不流泪的糙汉子,红了眼圈。
“太后,要杀要剐,殷遥悉听尊便,只是寧公主私自调动御林军的事,不日,就会传遍汴京的每一寸土地,到时候,就算我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她凤眸沁凉寒凛,竟像恶鬼一般,幽幽地从西太后和箬寧二人面前走过,哪怕双臂尽断,她也极力挺直脊梁,似无数刀戟在肩胛处的皮肉翻搅的疼痛,饶是七尺男儿也挺不住,可她步步生莲,汗与血交织,在她走过的路上留下一个个血色的脚印。
眼前一片模糊,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到了极限。
云暮长睫低垂,忽地倒下。
“殷遥!”南乔忍不住失态,贴身宫女音柚忙扯着她的袖子提醒,西太后和轩辕寧都在为谈逸笙对殷遥的维护生气,而轩辕箬……
这个从事情发生时就一直形似透明的箬公主,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南乔一眼。
这位明妃娘娘,对一个小侍卫的死活,似乎,太过于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