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门怎么开了?”香径亭吊兰丛后两个宫婢正打着明晃晃的灯笼朝暗堂走来,落漆的朱阖门上的锁已然掉落在地,一束暗黄的幽光由内而外麝着些许花影的袅娜,但却显得有些突兀。
“走,过去看看。”领头的一位宫女不由得狐疑了起来,她四处张望了一阵没发现有人后便对着身后的宫女说道。
路径苍凉,褚石上已寒湿的青苔在光影下隐着几丝幽暗的荒芜与寥落,树叶娑娑作响,这鲜有人来的夜晚暗堂一隅倒却是透着不寒而栗的森冷。
“你还杵在这干嘛?走啊,过去看看。”走在前面的宫婢回过头见后面的人儿还在原地左顾右盼着,不由得轻唤了她一句。
“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听说这里……”那宫婢说着说着就躲在另一宫婢的身后,她瑟瑟望着暗堂的翠窗又惶惶然继续道:“这儿原本是先帝那些弃妃的幽居之地,听说这里……这里会闹鬼。”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这里是佛堂,是清净地。”那宫婢抖擞着身子正色说着,复而又鄙夷不屑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再说,这鬼可是见不得光的。”
“喂!你等等我……”
身后胆小的宫婢见前面的人说完便进了佛堂,自也是不由得紧追了上去。
门咯吱地响了,蜡烛的焰忽明忽暗,风下那佛经卷书扬扬洒洒地翻卷了几页,这里,总是显得格外的静,琉光就仿若没了呼吸般静静地躺在那里,单薄的衣襟裹着她小巧的身子,那张姣好的玉颜却也早没了血色
“喂,你怎么不等等我?”
“你……这,这怎么回事?”身后的女人前脚刚踏入佛堂,还没来的及抱怨上几句,便就暼见了昏厥在一旁的琉光,她惊慌地失措般冷不防的悚然后退了几步。
破窗的细碎风声夹杂着几丝竹颤,金樽透着无法言喻的寥之感,只有白裳缓缓而飘。
“惨了惨了,真的有鬼!”
“嘘!小点声!别把人给我叫来了。”那胆子大点的宫婢见状忙的从地上站起来堵上她的嘴:“三更半夜的尽嚷嚷,不见鬼才怪,别大惊小怪的,这公主是昏厥过去了。”
她见那宫婢睁着炯炯地杏眼点点头后便才放心的垂落下手:“快点,我们赶紧走。”
“可是这公主……”
“你傻呀,这不明摆着的吗?皇上不待见这风凌的公主这宫中的人都知道,我们帮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再说这掌司都不管这档子事儿,咱们瞎凑什么热闹,我们无心撞见,指不定这罪责还落到咱们自个儿头上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还不赶紧走!”
“嗯嗯。”那宫婢听见如此说便也只能木纳地会意着,她不知所以的望了一眼躺在地上苍白的女人后,便也打着木制灯笼嗫手摄脚的退了出去……
夜色愈渐淡去,当清晨的一缕熹微袅袅麝入暗堂时,整个屋子都平添了一丝生气与温婉。
慕烟深秋之夜风寒露重,到底容易受凉,再加琉光昨天又淋了大雨,如此一来,那背上深壑似的鞭痕便又再次皲裂出了伤口,破碎的衣襟上的殷殷血肉风露在外,愣是让昏迷的女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琉光的睫毛开始颦颤,转而昏沉吃力地睁开着朦胧的眼,那种触感,就像是一只怕受伤的小鸟,温婉却又令人心生怜爱。
光略微有些晃然刺眼,女人浅絮地呼吸着,她想起来,可身子却仿若失了知觉般怎么都撑不起来。
许久许久,琉光都瘫软在地,她那迷朦的目光却自始自终地停留在那已抄好的佛经上,待自己的意识稍稍恢复了些,她便用细手攀附上那堂央垂落的帷幄使自己缓缓起来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琉光闭眸晃着头,那种滞重感压的她喘不过气,胸口亦也在隐隐中烧,她的手开始抚上那发烫的额头,冰凉的滑感宛如寒冬的一抹沁雪,自是让她此刻舒服了些许。
女人望着那佛经上已抄好的隽秀字体,不由得温婉一笑,她一页一页的悉数叠平,转而又将之虔诚的放置于那佛像前的檀木桌上。
“德妃娘娘,佛经抄好了吗?”沙哑的声音蓦地从身后飘来,琉光靠着木桌转过身望去,是一个穿着暗青宫服佝偻着背的老嬷嬷,她的双鬓有些泛白,眉宇间尽是沧桑,深壑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仿若失了焦距般的暗淡无光。
这便是暗堂的年老的掌诸,年过六旬,相传曾是先帝妃嫔的侍女,虽是神志有些不清,但因着暗堂早以破落,平日里只是有人来按例打扫,事儿算不上多大,便也就让她当个挂着名的掌诸。
“德妃娘娘,佛经可是抄写好了?”
琉光见她再而问道便是不由得虚缓地朝四周望去,可屋子里明明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琉光望着她慈善的笑意一直扬在脸上,只觉得十分亲和。她狐疑地用手指着自己:“姑姑说的是我吗?”
“德妃娘娘,奴婢啊,只盼着您能够好好的。”那老嬷嬷并未回答,反而还兀自呢喃着,她走到琉光身边握住她的手开始嘘寒问暖着。
“手怎么这样冰?莫不是昨夜个受凉了?”
琉光本想躲避但见到她满心担忧的目光,这种关怀,宠溺却是让她的心不由得一颤,以前她也总是这样被娘亲温柔地揽在怀里,总是贪恋地要留住某个瞬间,可是现在……
琉光的眸中染着迷朦的雾,她反握住那掌诸的手:“多谢姑姑,琉光没事。”
“姑姑,姑姑。”正说着话时,门槛外此刻却是跑来了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丫环。
“给美人请安。”那丫环见了琉光自是微倾着行了礼,慕浩宸的口谕她们自是知晓的,琉光是被册封为了美人。
“不必多礼。”琉光清冷地随意应了一声,可这句美人硬是将她的思绪拉缓过来,她联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慕容府,为了百姓免于两国战乱之苦吗?可是在那个男人的面前,面对他一次次的羞辱,她自是不能忍受失去尊严。倏而自嘲般地苦笑了一声,琉光起身将那木桌上的佛卷捧过转而递给那小宫女:“十卷经文,悉数在此。”
几乎是没了力气的话语,琉光的眼前只晃然发暗,她拖着滞重的身子一息便朝门口虚缓地走去。
“美人,你没事吧?”那身后的宫女望见琉光步行恍惚般地样子,愣是跑过来搀扶着她。
“要不奴婢送你回去秦湘殿吧?”
“多谢!不用了。”琉光宛若一笑,她轻缓垂松下宫女的臂膀,没了血色的唇轻呡着,既而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亮堂,石径路上那絮落的沉香,秋蝉隐在阴翳婉转自啼,还有这毒辣的日光。
“诶,德妃娘娘去哪儿了。”
“姑姑啊,她不是德妃娘娘,她是风凌送过来的美人……”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了几声絮语,可琉光此刻就仿若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似的,她就只知道往前走。
秦湘殿和暗堂无独有偶,向来是这慕烟皇宫最为偏僻之地,好在距离又隔的不远,因此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
琉光的脚下似戴了痂锁般滞重无比,身子也早就没了重心,那额头烫的厉害,又因着在日光的照耀下此刻不免渗出许多细碎的汗。一种前所未有的昏眩感蓦地侵袭而来。
“小姐,小姐……”早就在秦湘殿外等候多时的芊儿一眼便望见了不远处靠在廊柱旁的琉光。
“芊儿。”琉光轻轻地泥喃了一句,可眼前那跑过来的那抹人影却一点一点在消失,继而自己便一头倒了下去。
“小姐你怎么了?”丫头见女人昏厥在地,愣是急的掉眼泪,她忙的跑过去扶起琉光:“小姐……”丫头小心翼翼地揽过琉光的身子,只觉得她的全身都在发烫,后背的伤口也裂得很开来了。
“怎么办?快来人啊,快来救救我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