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歌儿你无须自责，错的是小姐，是小姐不好，才让你在这里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蓿卿温柔地拂了拂小丫头的头发，随即便转身将地上的残卷一帜又一帜地拾起。
“小姐……”
“歌儿，你实话告诉我，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有没人来为难你？”
蓿卿将那些书卷帛布放置好后，便兀自牵起在一旁默默啜泣的丫头走到木桌旁坐下。
“没，没有，她们要是敢来的话歌儿也自是不怕她们！”
“你这话可是当真？”
望着丫头那般绝强天真无邪的纯粹笑容，蓿卿的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她不说话蹙眉望着歌儿，只一息，便二话不说就攥过了她的手臂。
“嘶……”
这一攥使对面的丫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蓿卿一点一点将她的袖子挽起来时，她的小脑袋也渐渐垂了下去，不是因为她骗了蓿卿心虚，而是因为她就根本不想让蓿卿伤心。
女人的手仿若都在颤抖，随着袖口被她挽的愈至深处，她的心就愈是揪的厉害，原本该是一双粉嫩玉骨的藕臂的，可此刻却是布满了深一道浅一道的於青，那右臂央勒着新添的疤痕，皮肉也已有了几分松弛……
这还只是一双手，那这身上其它的地方呢？歌儿当时有多痛蓿卿不敢想象，下这重手的人究竟是有多狠，不，应该是有多恨自己她们才会硬生生地把这怨气撒在歌儿的身上？
“没事的，小姐，歌儿不痛，这些忍一忍就会好的。”
“好好坐在这里别动，我去拿药酒。”
蓿卿按下她的肩头随即走近了屋内的里侧，光线有些昏暗，女人从一个黑匣中取出一个小瓶，在关上那外盒的那一刻，她攥住瓶子手的力度不由得重了几分，眸中亦是浮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从里屋出来，见丫头还在还在默垂着头安静不语，蓿卿也只顾自叹了一口气。
“傻丫头，你有什么事还能瞒的了我吗？你忘了，从小到大你有哪件事是我不知道的，你说谎的每一个小动作，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但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蓿卿小心翼翼地将那药酒均匀地倒在掌心，复又将之轻柔地涂抹在歌儿的手臂上。
“小姐，我才好了，你又来招我。”
歌儿见蓿卿如此说，那眼泪就犹是断了线的碧珠，绵绵缕缕散落下来，可两只袖子恰又被蓿卿给挽了起来，无从拭泪又不想让蓿卿嘲笑她的情况下便试着把头往蓿卿的怀里靠去。
“哎别动别动，臭丫头，你那哭的丑样子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乖乖地老老实实坐着。”
蓿卿故意板着脸将身子往后倾落了几分，可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便只能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拭着泪。
“小姐，我说谎的时候到底有什么小动作呀？你告诉我，我下次好改改，这样就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了。”
丫头缓和过来后微昂起头咯咯地笑着，她鬓角的发丝缀着一朵紫尾兰，水灵清亮的眸子有着迷糊，甚是可爱。
“为什么？你这样打算着莫不是还想着下次来骗我？”
替丫头涂抹好了药酒后蓿卿将之放回桌上，她回转过头望着丫头，右肘只撑着木桌用掌心托着下巴，她的星眸闪烁:“我可不告诉你，你那小动作在我看来可是有趣的很。”
“小姐你也忒坏了。”
“噗嗤～”望着她那般羞涩嘟囔着嘴的样子蓿卿却是忍不住的笑了，凤眸中浅浅的清月，如林涧的溪音，女人这抹由衷的笑容让人不禁动容，如三月的桃花雨落下的芬香，又如茫茫冰雪纯粹的不染一丝尘埃。
“那你骗了我，我自是要好好坏一回的，我们这可算是扯平了。”
蓿卿笑着把小指伸了出来。
“扯平了。”
小丫头一扫脸上的阴霾，她笑嘻嘻地勾住了蓿卿的小指。
“歌儿，你记着，我是你姐姐，就算要保护也该是由我来保护你。”
蓿卿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她重重地捏住歌儿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再次说道。
“知道了，小姐，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像夫人了，不过歌儿可不是老爷。”
“好啊，你这臭丫头竟敢说小姐咯嗦，看我不撕了你这张爱吃一口酥的馋嘴。”
“好小姐，你可是饶了我，再是不敢了。”
见蓿卿就要来挠她的腰痒痒，歌儿即是攥起自已的衣姎就拼命地往阁屋外跑。
丫头机灵地小跑至东槛长廊，一边还不时地向着蓿卿做着鬼脸。
“嘭～”
还未看清来路，丫头竟一头栽在了一个人的胸膛。
“干什么你，没长眼睛的小奴才！”
尖细的漫骂声如一道惊雷划破了这一方的幽静，歌儿不由得颚然，只抚住额头抬眸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歌儿……”
蓿卿收了收笑容，她淡漠走到了长廊下。
来的人是一众婢女，那个被歌儿撞到的其中一个婢女见到蓿卿向她们走来时便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快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东廊不远处秦湘殿的槛门外，另有两个婢女正附在那高耸的木梯上用铁锤锤着那块宫匾。
“干什么？你少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呐，你们几个快告诉她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那正在锤匾的婢女鄙夷地望了歌儿一眼，她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趾高气昂地指着身后的一众人让她们告诉丫头缘由。
“我们要干的就是要一把火烧了这里。”
几个身穿粉装梳着鬓云发髻的宫女会意随即一把将歌儿推在一边，她们怒气冲冲地闯进这秦湘殿，随即朝着那置放有“风凌灵牌”的阁屋的方向走去。
长廊一阶檐上木笼中的那只雀鸟扑翅地惊飞了起来，嘈杂声不由得添了几分烦闷。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婢女身边伺候的下人也竟敢在这拦着我们，你知道我们是奉了谁的命令吗？还不赶紧让开！”
为首的那位长衣宫女面露凶色，眉宇间亦是勒着几分娇狂，她不耐烦地推搡挡在她面前的歌儿，杏眸渐染出一笑意:“不自量力。”
“住手，歌儿……”
蓿卿从地上扶起歌儿，脸色冷然无比。
“身份？你们又是何种身份？不请自来，你们可是有何事？”
女人将丫头护在身后，她微昂着头立在这玉阶之上，长发如瀑散落，一袭淡雅的素色衣裳，可眸中衍射出的却是一股不容亵渎的孤傲清冷。
听见蓿卿的质问，那为首的婢女却也不愠不恼，她冷笑一声在蓿卿的身下环着碎步:“我这人一向记性不好，敢问你是？”
“哦……我记起来了。”
那宫女意味深长的浅浅吟着这几个字，一息，便又挽袖带着几分妖娆妩媚笑对着那廊阶下尾随她而来的那几个婢子言道:“姐妹们，你们可看清了，她不就是那个从风凌来的公主吗？不对不对，人家现在可是和我们一样是婢女呢，我听说她在玉佛寺的时候可是被皇上嫌弃的很呢！”
“奴婢给慕容主子请安。”
那宫女说毕便故意整了整衣襟向着蓿卿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而她身后的那些人也自是挽袖轻笑了起来。
“你们……”
歌儿看不惯这些人的那副丑陋嘴脸，她前倾着身子只 怒瞪着那婢女。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不知道我们的厉害～”
那婢女眦目想要扬起手臂，可怎料将要落下之际却被蓿卿一把攥住。
“你……”
随着蓿卿的力度越来越重，那婢女的眸只愈发凌厉。
“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来帮我？”
“歌儿，我们走！”
蓿卿淡了淡神色，她甩下女人的华袖，不顾那婢女面容的狰狞，一息，只攥着丫头的臂膀往那阁屋的方向走去。
“站住，还真把自己当个主子了。”
见蓿卿她们要离开，那宫女自是气冲冲地骚首弄姿挡在了她们的面前，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告诉你，我们可是奉了沅宜掌诸的指令来把这秦湘殿该毁的东西都毁掉，比如说置放有你们风凌牌位的那间屋子，想来这秦湘殿也委实是秽气，既是从前慕烟先帝数十个弃妃的居所，而今又平白添了你们这些漠北蛮鞑的污秽，也算是可惜了。”
那宫女随即伸出手指在廊阶的柱上弹了弹灰，她不屑地继续说道:“至于你，慕容蓿卿，一个卑贱的弃妃，又怎还配住在这殿中，皇上有令，像你们风凌这样卑贱的虏臣就该生活在浣衣局那样的好去处。”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你们离开！”
蓿卿瞪着那位宫女冷狂的眸，她紧抿着唇话语中却透着一股绝决。
“我们走，按照沅宜姑姑的指令，去把那些牌位全烧了。”
那位宫女冷哼一声，她一甩袖子继而率着众人径直朝着那放有灵牌的阁屋走去。
“小姐……”
待那些人离开后丫头才轻唤了声蓿卿，她知道蓿卿的脸上越是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就证明此刻的她有多难过。
……
宫闱深深，泠泠的凄音仿若在这秦湘殿的檐角久绕不去，枯黄的叶被寒风吹的紧，疏离肆意的在这夜间飘飞，已不知多久，颓落在树下的女人的身上已满是香叶。
蓿卿的眸子已泛不起任何的光亮，她望着对面阁屋外那些被人烧的不成样的灵牌，她的心离只歉疚的厉害，这秦湘殿正门的那块牌匾早已被人砸的粉碎，这儿到处是一片狼籍。
“知道朕为什么会杀了这些人吗？因为风凌的乐妓，风凌的掌司，包括风凌的债物，朕都觉得恶心。”
“朕一定会让你们这些人下地狱。”
为什么……那个人是有多恨自己，可这些人是无辜的，新婚之夜，她亲眼看见这些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可自己却无能为力，如果慕烟和风凌之间没有战乱，那么她就可以不来联姻，那么这些人就可以不用因为她而死，蓿卿迷着眸，她的眼里仿若还溢着惨淡的血色，楚嵛阭，那个男人为什么口口声声称她为债物，为什么又恨透了爹爹，恨透了风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