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曰:敬天常,达帝功,依地德,总万物之极。
昔慕烟先祖为体恤子民而依天常之道,有着关于神的信仰,而今慕烟国境内虽是国泰民安,岁和时丰,可纵观如今这九州乱世,谁也难以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应是为帝者所思,为武将者所求,而寻常百姓有的往往却只能是这种有关于神的信仰。
未时祭天大典过后,神坛恢复了先前的寂然,可这神圣庄严依旧,甚至是愈发让人心生敬畏,青龙大鼎上方袅着茫茫青烟,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金粼之光。
蓿卿跪在那东侧,许久,在炙热的日光下,那背后的大片衣襟已然被汗水沾染,她努力撑着高举过头的那方小鼎,一双臂膀却止不住地在发颤。
这也是祭天的礼仪之一,司乐官选七个高举着方鼎的女子跪立在神坛东侧,以向天神显示虔诚,而蓿卿则是其中的一个。
未时已过,原本与蓿卿一同跪着的六个女子都已相继离去。
“你怎么还不走,她可是走不了的,皇上说了,非得让她跪到亥时不可呢!”
见一侍女有些担心蓿卿迟疑不走时,另一侍女却是小声将她拉了过去。
“跪到亥时,主子能挺的住么?”
莫说跪到亥时,就是她们跪到现在,那手的臂膀都酸痛的不行,如此,跪到亥时那手岂不是要废掉?
“她的死活岂是你能管的?走吧走吧~”
那面色有些担忧的小侍女终还是被人拉攥着走了,毒辣的日光下,大地被炙地灼热,蓿卿的膝上袭着阵阵热浪,再加上那口方鼎打下的影儿,疲惫中亦是带着满满晕眩,皓腕处已然僵硬,可蓿卿就是不松一点手上的力度,她倔强地支撑起自己那瘦弱的身子,那疲惫的身影就这样孤立在神坛东侧。
“那女人是你安排的?”
不远处的松树下,有两个人正好对着蓿卿的背影。
“是,但又不全是。”
“为什么,冷月?若是被主子知道了,他是不会饶了你的。”
“他不会知道的,因为唯一有可能让主子知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冷月一脸漠然,轻描淡写的话语间却藏了一现不易被人发觉的杀机。
“你杀了她?”
“是,我杀了她,她与其不生不死的活着,倒不如死了个痛快,你放心,就算我不杀她,主子总有一天也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什么,冷月,你我都无权替别人做决定,这一点,难道你不明白吗?我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竹鸢攥住冷月的双臂,她将女人转了过来。
“明白?我明白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竹鸢,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可以糊涂一回?不可以让她们痛一回,难过一回?”
女人的话语有些凄怆,她脸上的那张人皮却勒着与现在背道而驰的素雅淡然。
“你就只是为了报复她?”
竹鸢攥住女人臂膀的手缓缓滑落,她转头望着远处蓿卿那道孱弱的身影,心下却不知是何滋味儿。
“我何曾报复过她,我何曾敢报复她?只不过这次,我不过是随心一回罢了~”
女人朝着竹鸢的视线望去,嘴角已是渐渐浮了一层笑意。
那风凌贼女确是主子的人,虽是南蛮女子,但却在风凌生活了十几年,花影,自从主子从人贩子的手里把她救下后,她就成了主子的一道影子,就和她们一样,置于深渊而见不到光。
数日前慕烟京都的大街上,她曾亲眼目睹了慕烟对蓿卿的羞辱,而对蓿卿的羞辱,在花影看来就是对风凌的羞辱,亦也是对主子的羞辱。
她抱着必死之心潜入玉佛寺,而冷月不过是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慕烟祭天大典在际,而花影想要做的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想火烧玉佛寺内祭天乐官的的纹服,可不幸的是却早已被人擒拿住。
痴人……冷月苦笑一声,世间唯有情字能够伤人,可主子的心又怎会为这些影子停留?
那块木牌是冷月给她的,可和蓿卿相见却不仅是冷月所希望,亦也是花影所愿。
花影让蓿卿用安魂散救她,可救了自己之后她也不会知道这慕烟皇帝会如何处置蓿卿,她所想的就和冷月一样,随心一回。
主子就不该被一个女人所牵绊。
……
秋日黄昏,月上柳梢,日暮不变地来回往返交替,是夜,玉佛寺神坛周遭的琉璃佛盏泻着清明之光,此刻正在风月下摇烁着斑驳的织影,寂寥无人,清凄不语还休。
女人背后的衣襟早已湿了又干,干了又失,双手早已没了知觉,若隐若现的青筋乍现,肉骨紧绷,她只能艰难地维持这一动作。
铛……
刚过头的那口方鼎蓦而像是被人放了重物,蓿卿支撑不住,手臂只一弯曲那方鼎就狠狠地砸中了她的头部,女人原本就晕眩不已,跪了几个时辰后的疲累终是蔓延至全身,眼前是一片黑雾,蓿卿终是倒了下去,恍惚间似有人蒙上了她的眼睛,她想挣扎,但却怎样都使不上劲儿。
可怜遥夜寒烟乍生,不知过了多久,昏厥过去的蓿卿方才缓缓清醒来,是梦吗?这里是哪里?蓿卿从地上支撑起身子,窗外明月皎洁,怎么会这样,手臂撕裂般的疼痛让蓿卿明白这并不是梦,可如若不是梦,自己又怎么在这里?
这是什一间明亮的阁屋,阁屋的瓦檐上悬挂着白色灯笼,八角灯各色青盏,白锦纱帐絮絮飘飘之际则更是让蓿卿惘然。
寒风四起,这屋里的檀熏香幽浮,只越发散溢的厉害,昏黄的烛光微影剪出的光波袅袅,衍然透着微凉。
蓿卿抚上自己的臂膀想要走到那紫霞屏风后面,可脚下却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
“醒醒~”
脚下躺着的是两个侍女,很明显,她们是被人迷晕过去的,迷晕……不安的心绪霎时如泉水般涌浪而出,刚才在神坛下自己也是被人迷晕的,可那迷晕的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人为什么要将她带来这?
蓿卿黯淡着眸,原本游离的目光却是停转在了地上的一个紫木盒上。
紫木盒上缀着琉璃珠子,薄层上涂着淡雅的素香,可外层的一角却是有些破损,蓿卿将那盒子拾起,犹豫片刻后终是打开了外盒。
“玲珑骰子~”
那紫木盒内放置着的正是一枚玲珑骰子,玲巧别致,这玲珑骰子的骨心乃是由白玉制成,下央的挂坠是一枚同心结,其相思之意自是不言而喻,只是……
这玲珑骰子的为何像那紫木盒一样破损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