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柔坐在床隅,她的右手轻抚上耳垂落下的一缕鬓发,女人的睫毛落落闪烁,她的视线轻媚地落在了那被她踩在脚底的水壶上。
秀足点覆在壶身,女人从袖中取出一方暗青丝帕,底下的水壶来回地滚动发出几丝厚裂之音,可阮娘此刻倒像是沉浸在九箫韶舞的靡靡乐音中尤为地欢喜。
“慕烟最为卑贱的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将这水壶捡起。”
女人轻佻的抬眸望着蓿卿,转而她的足尖稍稍用力,只一息,那原本停滞下来的水壶就这样轱辘滚落在了蓿卿的脚下,壶口朝地,惨渗出最后几滴清水,凉凉无音。
众女奴皆是围簇挽袖轻笑,她们多是未及笄的少女,可脸上却早已褪去了稚嫩纯粹的盎然,深邃的紫眸也尽是木讷的罹光。
蓿卿蹙了蹙眉,她望着这些来自荆楚蛮荒的女奴,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儿,为什么?难道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人心早已被磨平,还是说过惯了百无聊赖的日子后她们纯属就是想找点乐子。
那些女奴笑的越大声,蓿卿就越是仿若听不见似的,她紧抿着唇漠然随即将那倒落在地上的水壶拾起,可刚一抬眸,视线却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那阮娘的腰间。
见蓿卿的目光怔了怔,那阮娘便不由得朝着自己的左腰望去。
“我倒是忘了这宝贝。”
阮娘轻笑,原本搭在床榻素衾上的手此刻也移在了腰间的那串玉绳上。
“你这套玉也算还勉强过的去,我阮娘先不妨暂且替你收着。”
女人随意地站起身子,她顺着那根玉绳转而轻扯出一套挂玉。
那套挂玉用一束玉绳串连,上端是弧形的珩玉,而这珩玉的两端又另悬着一枚半圆形的璜玉,这两璜之上缀有两片玉,两璜之间又有冲牙玉,走路时这冲牙玉与那璜玉便可发出阵阵铿锵悦耳的清泠之音。
“想当初我阮娘还在燕梁时就久闻漠北慕烟的山玄玉可谓是这九州中原的凤毛麟角,今日一见果然博彩非常,古人言君子当以佩玉玉,只可惜我阮娘却并不是君子。”
那阮娘的眸色蓦而略淡了几分,有些惨淡,她拎起那套玉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玉质通透,一川流风轻过,发出如泉叮呤的碎音。
就在女人晃动那玄玉的时候这一屋子女奴的视线都不曾离开过那玉半分。
“这玉音委实是好听……”
阮娘笑着复又将那玉倾在了蓿卿的面前:“古人有云君子无故,玉不离身,不过可惜我阮娘却不能……”
做为这西苑的女奴,她做不到玉不离身。
“还给我。”
蓿卿右手一扬,可女人巧妙地用手挡住了蓿卿的臂膀。
“这就急了,你也犯不着那么小气,你新来不知这儿的规矩本该是好好教训你一番的,不过若是我阮娘得了你这玉,那我自是会大度一番放你一马。”
阮娘柔笑着轻轻用手拍了拍蓿卿衣襟上的灰,她转而将那套玉饰重新缀于自己的腰间。
“我最后再说一次,把它还给我。”
蓿卿神色冷然,她孤傲地凝上女人腰间的玉饰,眸中似有一片血色火海。
这套山玄玉本是蓿卿娘亲的嫁妆,慕容夫人是当年公孙上卿家的嫡女,这套玄玉不仅仅是公孙府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珍物,也是慕容夫人赠予她的陪嫁之物,自当是珍贵无比。
“还给你?这囊中之物又怎有再送出去的道理?慕容蓿卿,我阮娘看中了你这环玉,你当欢喜才对,你要我还给你?真是可笑,我若是不还你又能如何?”
女人粲然一笑,她复又端坐在床隅,只一脸媚态地凝着蓿卿。
这玉不是你的,你凭什么把它占为己有,快把这玉还给我家小姐。”
歌儿一时气不过竟径直跑到那阮娘的身边狠扯着女人腰间的衣姎。
“贱蹄子,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阮娘叱吼一声一改适才的柔雍,她使劲一把推开歌儿转而朝着那张娇嫩的脸蛋狂扇了几下。
“歌儿……”
蓿卿眉宇一滞,继而视线落在了那方黑漆锦盒中。
“你这坏女人,我要跟你拼了。”
被推倒地上的丫头眦目凛冽,她的小脸渐渐浮肿,趁着那阮娘正在得意时她却是蓦而蹿腾而上一把绕上了女人那如雪的脖颈。
“啐!你这蹄子竟还敢还手?”
那阮娘死攥着丫头的臂膀,转而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她小腹上踹去。
抽搐的痛蔓延至身下,丫头抚住小腹躺在地下,她想支撑起来可无奈却是怎样都使不上劲儿。
“阿嘏阿裘,给我好好地教训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阮娘揉拂着自己脖颈上的那道伤痕,她想撕碎丫头的心都有了。
“是,阮娘姐。”
那两个名唤阿嘏阿裘的女奴朗声应合后,她们随即便揉转着自己粗迈的手腕一脸邪笑地向着歌儿走去,这两个女奴的体胖有些宽广,短褐布衫,浓眉挺鼻的神情略带着几分野性。
“小东西,我们阮娘姐看上你们的玉环是你们的福分,你们这般不情愿作甚?”
女奴阿嘏不耐烦地直拎攥起丫头的衣领,她的力度很大,让丫头挣脱不开。
“你放开我!”
“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怕你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
女奴阿嘏直拎起了歌儿的身子,可就在她的另一只手将要掐上丫头的脖颈上时她却突然蓦地放开了她。
“小姐……”
扑落在地上的歌儿反应过来后望着蓿卿,她有些难以置信,而那阮娘见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后便也不由得回头。
“你……你想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就是。”
女奴阿嘏的后背透着丝丝凉意,她不敢肆意乱动,因为蓿卿手中的那柄匕首正离她的下腹不到一寸的要害。
这屋子里的其它女奴都有些慌乱,她们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不得不说蓿卿这一举动在她们的意料之外。
见那女奴阿嘏松开了歌儿,蓿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抽离了手中的匕首后转而一把将那女奴推开些几许。
“你……”
那女奴回转过头,她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本想上前大骂,可转眼望见蓿卿手中紧握着的那柄利刃便也只好将那些狠话给生生地咽了回去,她只喘着粗气怒瞪着蓿卿。
蓿卿不作理会这女奴,她只缓缓向着那阮娘走去。
“你……疯女人,你别乱来啊。”
阮娘见蓿卿握着利刃向着她走来,一时间竟也失了分寸,她连连退步,最后靠在墙的一隅,而其它女奴也皆是睁目屏息。
“把那玉还给我,你若真是想要什么,我那锦盒中的物什你尽管取,可唯独这一件不行。”
蓿卿冷冽着眸,她一步步靠近女人,手中的那柄利刃也逐渐向着女人的脖颈处靠去。
“还给你就是了,疯子,快些拿去。”
见那柄匕首俯切在了自己的脖上,阮娘只好掩色相就,她从自己的腰间急急取下那套玉环,只用力一掷,那套山玄玉便就落在了床榻的素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