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虞的心忽然紧绷,唇角的笑容仿佛也随之一僵,缓缓转头,询问似的看向宇文正钦。
“皇上,这就是老臣送给你的礼物!”
宇文正钦笑容冷酷,好整以暇地说道:“这个女人竟敢冒充大理寺大内密探,还打着皇上您的名义,刑部已经查明,此人乃是周国奸细,潜伏在皇上身边图谋不轨,这便把她拿了,交由皇上发落!”
姒虞既道:“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朕实在是失察,幸亏相国慧眼如炬,朕这就将她押回宫内,交由内卫府严刑拷问!”
燕舜知道皇上是在救自己,只要能活着离开相国府,那自己的性命便保住了,心里暗暗激动。
“皇上!”
姒虞刚起身,只听宇文正钦道:“臣已经查证属实,不必再审了,请皇上下令处置她吧!”
姒虞面色阴晴不定,老贼这是逼自己当众处死燕舜,以达到警示众臣的效果,必然不会让自己带走燕舜。
宇文灵雎看了看姒虞的脸色,对父亲小声地道:“父亲,今日是您的寿辰,恐怕不吉利啊!”
宇文正钦却道:“即便是老臣的寿辰,哪怕老臣担当杀人不详之命,也要拿此人血祭,杀一儆百!”
他见皇上犹豫不决,当下说道:“皇上,您不是刚送了老臣五匹骏马,干脆就将她五马分尸吧!”
吏部侍郎袁浩天大声赞同:“好,五马分尸,让这个奸细死无全尸!”
宇文正钦挥手招来管家,吩咐一句:“去备好马儿!”
燕舜面无人色,五马分尸何其残忍,痛苦万分,如果今日难逃一死,她宁愿能死得痛快一点。
姒虞内心翻江倒海一般,柳眉直跳,此时也明白自己是保不住燕舜了,又见燕舜拼命向自己点头,只求一死。
猛然间,姒虞拿起餐盘中斜插在乳猪上的匕首,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刺进了燕舜的胸口。
宇文灵雎掩住唇险些失声,刹那间全场愕然。
燕舜明明痛苦的脸上,却有一丝笑容挣扎出来,紧紧地抓住姒虞的肩头,轻道一声:“臣不负圣望,多谢皇上,赐臣……痛快一死!”
姒虞用力拔出匕首,连带着一股鲜血喷洒在她脸上,定定地看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娇躯缓缓倾倒,仿佛解脱一般地倒在自己的脚下。
姒虞轻轻擦了擦脸上的血,却是越擦越多,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也全是鲜血,仿佛掉进了血海里,连空气里,呼吸时都是血的味道。
她忍住肚里的翻腾,一脸淡然地说道:“相国,朕已经将此人就地正法,相国可不要因此扰了雅兴!”
宇文正钦颔首点头:“臣尽兴的很呢!”
“尽兴就好,朕先去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
姒虞笑意深邃,声音却已低沉几分:“一会儿,朕还得去庞大人家里,祭奠一下皇后的!”
宇文正钦身影未动,被风拂起的衣袖飘然,道:“女儿,看好皇上!”
宇文灵雎已经失了神,再看已经走出很远的姒虞,目光移到桌上那把匕首,心里百味杂陈,带着歉意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终是转头,随姒虞之影离去。
袁浩天凑到宇文正钦身旁,竖起大拇指,一脸献媚地称赞:“大相国这招借刀杀人高哇,看今后还有谁敢听命于皇上,这就是下场!”
宇文正钦眼光遥望着远处,眸色深重所思甚深的样子,半晌才道:“老夫还真没想到,她竟然真有这杀人的胆量,但要说这借刀杀人,皇上可比老夫狠多了!”
袁浩天听这话里意思,再看宇文正钦脸上的神色,分明是赞许的样子,心里琢磨不定,相国应该担心才对的吧,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庞泰会反水吗?
御林军护送着天子行辕向庞府而去,百姓难得一见女帝出宫,早已等在街道两旁翘首以盼,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一条街,奈何行辕帘窗紧闭,却是看不到天子真颜的。
行辕内,姒虞听着百姓高呼万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尽是漠然神色,只是刚才杀过人的手还在微微地轻抖。
宇文灵雎用娟帕想要帮她擦去脸上的血,可是那些血仿佛是长在肌肤上一般,总也擦不掉,越染越多,最后连她自己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
姒虞突然转头,正好对上宇文灵雎的眼,深深地凝望几许,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倾身靠了过去,只想吻她,只想她的味道冲散自己身上的血腥。
宇文灵雎被她突然回头的动作小惊一下,不及防范之下,又见姒虞吻来,不停地向后躲,才张口想呼叫,就被她顺势而上的唇堵住了话语,来不及出口的声音,在唇舌交缠间化成一声低吟:“皇上,臣妾怕你!”
姒虞热烈的亲吻瞬间冷淡,呈现出一种痛苦和挣扎,血淋漓的脸上,映出了几许惨淡的惊诧,仍抓住宇文灵雎的手不放,轻问一句:“为何?”
宇文灵雎美丽的脸庞带了幽怨,迎着姒虞深沉的眼波,开口说道:
“皇上借了皇后之手除掉晁公公,此为借刀杀人!”
“继而皇上又胁迫雷总管鸠杀皇后,此为栽赃嫁祸!”
“父亲又因此事提拔了雷总管为御前总管,此为移花接木!”
“皇上用卓司马迷惑父亲,此为障眼计!”
“皇上利用皇后之死挑拨庞大人与父亲反水,此为离间计!”
“皇上把臣妾留在身边也是将计就计,对臣妾的好不过是美人计罢了,只为达到你反间计的目的,真是煞费苦心了!”
宇文灵雎静静地说着姒虞的种种狠毒,仿佛把这个心如毒蝎的女子当众剥光了衣裳,将那黑暗的心连同那狰狞伤疤,毫不留情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的每一句话都如针如刀,狠狠插在对方的心上,也伤了自己的心。
“皇上这般狠毒心肠,就不怕晚上睡觉做噩梦吗?”
“臣妾睡在皇上身边,却是时时刻刻,感到不寒而栗!”
宇文灵雎说到后面,只觉得自己终究是被利用了,这最后一句话最为无情,姒虞忽然一阵前所未有的莫大心酸,泪水再也忍不住眼的脆弱,莹莹滑落,终于冲散了一点血染的肌肤,难抑哽咽之声:“你到今日才看清朕的吗?”
“你以为朕真的喜欢做这些事吗?是不是只有你们才是好人?”
宇文灵雎听到这样哀伤的话语,始料不及,只感到从姒虞身上不断弥漫出哀伤的味道,便是连她自己的心也被牵扯得痛了起来。
“灵雎……”
姒虞第一次轻轻唤了一声她的闺名,依稀可见柔情的话音,其中却隐藏不住那无奈的悲叹。
“争权夺利,本就无须手软,宇文正钦亦然,朕亦然!”
行辕忽然停住,已经到了庞府门前,姒虞松开了她的手,决然走出了行辕的那一刻,她没有回头,只吩咐一句:“送皇后回宫!”
宇文灵雎错愕间,想要伸手去抓,却只是牵住了姒虞几缕发丝,怔怔地看着她走进庞府,心里一阵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