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已是深夜,姒虞斟酌着前方发来的战报,再结合周国和金陵王的情报进行分析,目前三路大军似乎都很顺利,可是蓬莱水师的主力又究竟隐藏在何处呢?
三路大军之中,金陵王没有水军,不可能太过深入,只能劫掠蓬莱内陆的城池,几乎没有与蓬莱水师遭遇的可能。
剩下的两路水军,朝廷的水师远比周国强大得多,船多兵精,装备精良,如果蓬莱想要挽回危局,肯定会选择最强大的黑旗水师背水一战。
若是其他事情,雪纶灵雎也能为姒虞分担一些忧烦,可是打仗这种事情她就真的有心无力了。
但见姒虞神色凝重的坐在桌旁,雪纶灵雎走下床去,手如柔夷一般轻轻拿捏着她的肩头。
姒虞摸着肩头那只柔软的手叹声道:“朕可以肯定,蓬莱水师的主力正在等待时机,伺机而动,它就像一只蛰伏在暗中的怪兽,已经张开了獠牙!”
雪纶灵雎迟疑了一下,轻道:“虞儿,钟离司马不是给你出了不少主意吗?为何不去听听她的意见呢?”
姒虞忧心忡忡地说道:“朕也想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可是,她毕竟是无垠城的城主,表面上确实是为朕分忧解难,让朝廷和豪强签订契约,也解决了通货紧缩的难题,可是那些豪强之中也有无垠城的势力,她究竟是何用心,朕哪里能分得清楚啊!”
“也许,这只是巧合呢?那你有没有问过她,她为什么要离开无垠城?”
姒虞轻轻摇了摇头:“你看她那副玩世不恭的性子,你让朕怎么去相信她?”
雪纶灵雎想了想,慢慢道:“我看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呀,只是你不够信任她,而她,只是缺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沉吟良久,姒虞眸光一定,沉着道:“你说的没错,如果她真的是无垠城的叛徒,无垠城势必要清理门户的,朕总是这样保护她,监视她,不如给她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雪纶灵雎急声说道:“可是虞儿,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钟离司马若有什么不测,你会后悔莫及的!”
姒虞却是苦笑了一下,颔首看着灵雎,款款诚挚道:“朕愿意给她像靖王那样的宠信,但是有些人的心,只能用血来证明!”
雪纶灵雎劝声道:“你还是要和钟离司马好好聊一聊的,你老是这样端着架子,她就是有话也说不出来!”
姒虞冷笑:“指望她吗?只怕她现在反倒要跟朕摆起城主的架子了,她巴不得朕的水师全军覆没呢,好让朕去求她!”
雪纶灵雎看她忿忿不悦的数落钟离司马,一个是城主陛下,一个凰上,全都拉不下面子,只得婉然道:“明天我去找钟离司马聊聊天,看她有什么见解,总好过你一个人在这里一筹莫展!”
晌午的御花园内,满园尽收眼底的美丽挥之不去,雪纶灵雎身心陶醉于御花园的花红柳绿,坐视观天的徜徉蓝天白云之间那无形的汇聚,粉黛眉目总也掩不去一丝烦忧。
钟离沁悦当然知道凰后此刻纠结的事情,但她把自己请来御花园之后,只是赏花促蝶,仿佛在等自己主动开口似的。
钟离沁悦还是无垠城主的时候,也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从来都是别人讨好她,想尽办法讨她的欢心,所以钟离沁悦很清楚卑微的奉承,讨好别人其实也在贬低自己。
钟离沁悦之所以决定留下来,正是感受到了凰的气量,她想得到凰的宠信,像对靖王那样的宠信,哪怕是像姐妹一样亲密无间,这是她在无垠城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的归属感。
可是凰却端着架子,分明还是不相信自己,钟离沁悦干脆也耍起了城主脾气,只不过凰后的面子,她却是不能不给的。
雪纶灵雎幽幽叹息一声,从果盘里取了一个橘子,慢慢地剥出两个橘瓣,递了一个给钟离沁悦,温和道:“本宫特别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无垠城呢?”
钟离沁悦微笑接过橘瓣,含入口中,很随意地娓娓而道:“因为,我不喜欢无垠城啊,我在无垠城虽然呼风唤雨,但我只也是工具罢了,凰上为她的江山操心劳累,守的是自己的基业,可是我就像一个为无垠城打工的人,到头来连个自由身都换不来,若是换做娘娘的话,你愿意做这样的城主吗?”
“凰上不是和你一样吗?凰上也是在为自己的臣民打工呢!”
雪纶灵雎婉然一笑,就递过去三份战疏:“这是三日前的战报,一份是靖王的,一份是郡主的,还有一份是秦将军的,凰上为蓬莱这件事烦恼得睡都睡不着!”
“那她干嘛不自己来找我啊?”
钟离沁悦嘴上闷闷不乐,但还是拿起三份战报比对了起来,徐徐说道:“还是靖王和秦江红的战报靠谱一些,这个明月郡主虽然有些好大喜功,但是从搜刮到的财物来看,凰上没有用错人啊!”
雪纶灵雎轻声失笑,期期艾艾道:“呼延明月干起打家劫舍的事来,确实是个好手,只不过……”
钟离沁悦接了话道:“只不过,若是换做太沉稳的将领,凰上怕他们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打一场胜仗就要休息几个月,但是凰上又担心明月郡主急功近利,年轻性子浮躁,只怕会吃了蓬莱水师的大亏!”
雪纶灵雎笑道:“还是钟离司马最清楚凰上的忧虑,本宫在这件事情上也说不上话,满朝文武只有你对蓬莱最熟悉,凰上现在只能靠你了!”
钟离沁悦怡然地笑了笑,却是耸了耸肩,唉声叹气道:“可奈何,我人在京师,前方战机瞬息万变,凰上又不肯放监军之权给我,我也没办法!”
而后她又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不过娘娘得提醒凰上,蓬莱水师最可怕的不是战阵,而是他们的大翼楼船,那是当今世上最大的战船了,蓬莱虽然不到三百艘,但足以侧翻大秦的黑旗水师!”
雪纶灵雎见她这样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决定权在凰那里,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过看样子没有钟离沁悦,朝廷还要吃些苦头。
正在凰后和钟离沁悦聊天的时候,此时的鼓浪屿突然刮起了西南风,风呼呼的刮着,小树在狂风中摇摇摆摆,呜呜的响声一片,天越来越暗。
明月郡主一行人来到甲板,只见天空被乌云笼罩,风雨雷电交织,而海面波涛汹涌,宏伟壮观,海浪向岸边翻滚,似乎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的小水滴也随之扑面而来。
呼延明月从没有见到过如此恶劣的天气,急忙下令道:“暴风雨要来了,快去下令把所有战船都连在一起,以防战船被海浪走锚!”
秦江红出言提醒道:“可是,如果这时候敌军来袭,我们的战船就没办法作战了!”
战船在剧烈的晃动,几乎让人快要站不稳甲板,有一些战船还发生了碰撞,甲板上的水师东倒西歪。
呼延明月扶着靖岳的肩头才能站稳,她对秦江红说道:“这么大的风暴,我们动不得,敌军就能动吗?”
靖岳也道:“秦将军的担心不无道理,郡主还是想个稳妥的办法,以防不测!”
呼延明月见形势危急,在不固定战船只怕会引起一连串的碰撞,就又下了一令:“传我将领,所有战船全部用铁索链接,另外派出探子船警戒五十里外海域的敌情!”
片刻间又是一声惊雷,几欲震裂苍穹,巨浪呼啸,以催枯拉朽之势越过海岸线,岸边的树木在狂涛的洗劫下席卷一空!
“末将遵命!”
秦江红跌跌撞撞的应了一声,这便传令去了。
暴风雨持续了一个时辰,海浪越来越大,一波高过一波,一千多艘战船铁索连接,此起彼伏,抵御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果然在这样的时候,探子发现了蓬莱水师的主力,并及时向主帅奏报了敌情,形势不容乐观。
呼延明月紧急召集了一众将领,商议应该如何应对,很明显在这种环境之下,数月来操练的战阵根本无法展开。
战船连接在一起,也无法迎战敌军。
如果不战而撤,却又会被敌军死死咬住,陷入被动。
而且一旦松开锁链,只怕这支庞大的水师大军就要被海浪冲散了,当真是退不得,进不得,留不得,战不得!
呼延明月的俏脸上显现出沉着的表情,然后在房间里踱了几个圈,但凡重大军事决策上拿主意的时候,就会有一群人在身边叽叽喳喳,这个说前进,那个说后退,这个说东,那个说西。
反正说对了就有功劳,说错了也是主将做决策,责任推不到自己身上,这种便宜大家都会去拣,最可怜的就是呼延明月了,因为她是最终的决定者,也是责任的承担者。
这个责任并不是赔点银子,或者道个歉疚能解决的,因为如果判断失误,付出的代价将是十几万人的性命!
副将秦江红的意志很坚定:“战机与我不利,请郡主下令撤军!”
“可是,一旦撤军的话,至少要损失上百艘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