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虞终于忍耐不住了,迈着大步走到桌案旁,跪在地上的那四位都苦着脸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地上,等着凰上怒斥一通,然后将他们革职查办。
过了好一会,竟然没有动静,陈贺正咬着嘴唇浑身哆嗦呢,却听‘扑哧’一声轻笑,那女人的笑声婉转动听,极为悦耳。
他强壮胆色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瞥过去,却见凰上站在桌边,已经掀开了色盅,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悦声道:“刚才朕就听陈提督喊得最大声,你看,真的是个豹子!”
众人走过去一瞧,还真是豹子五。
陈贺不愧是水师提督,最先反应过来,瞥了一眼凰上翻出来的豹子点数,颤着声音道:“凰…凰上,这不是臣喊得好,您的玉手就沾着福气呢!”
姒虞点点头,便对靖岳几人微笑道:“朕也好这一口,看见他们玩得起劲,朕也想来几把,试试手气!”
几位提督对视一眼,心想把凰上哄开心了,说不定就保住了脑袋,连忙让出位置,把靖岳几位天子近臣请了过来。
姒虞抓起三个玲珑骰子,扔进盅内,忽然问:“陈提督,毒龙山那伙匪患,究竟是什么来历呀!”
陈贺忙道:“启禀凰上,那毒龙山的水贼好生厉害,朝廷屡剿屡败,藐视皇威,令我大秦水师损失惨重!”
“朕问你他们什么来历?”
姒虞轻轻摇动着骰子,又对靖岳几人道:“朕来坐庄,你们来喊!”
几人都迎合着凰上的兴致,有模有样的取出银两,喊了“小”。
陈贺犹豫了一下,道:“臣不敢说!”
姒虞把色盅猛地一落,吓了陈贺一跳,却见凰上开心道:“瞧啊,朕手气不错呢!”
陈贺唯唯诺诺地说道:“那伙匪患乃是武攻年间龙骑军余孽,匪首呼延莽曾为前敌锋营副都统!”
“原来这样啊!”
姒虞淡淡一笑,就想着把这伙龙骑军残部诏了安,随即对玄灵儿吩咐道:“你去给朕拟一道诏安的圣旨,让几位提督带着圣旨诏抚水贼!”
陈贺骇然说道:“凰上,您有所不知啊,他们对朝廷有深仇大恨呐!”
姒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所以朕才让你们去诏安,打又打不过,留你们有何用!”
陈贺心里一寒,只得带着诏安的圣旨,去招降纳叛了。
众人都知道凰上是想借陈贺几人的首级整肃军纪,如果龙骑军真那么容易被诏了安,也不会拖到这么多年成为大患,这几人八成是有命去,没命回来了。
大家正摇骰子玩的兴起,雷总管进来禀报:“凰上,泗水郡郡守携州郡官员觐见!”
姒虞把骰子一撂:“让他们去龙船上候着,陪朕一起去巡查水师大营!”
傍晚,晚霞烧红了天空,也映红了雾隐湖的水面,一艘巨大气派的战船停泊在湖岸边上,船上黑旗飘扬,港口上的水师将士着实不少,身上穿着盔甲,头盔上插着一支黑色稚羽,手中持着弓弩而非长枪,看来这就是水师和骑兵的区别了。
此时姒虞等人已经更衣换装,携煌煌天子之威登上战船,艳惊四座。
甲板上数百名州郡官员恭候多时,大多数年纪都不小了,他们都是地方官员,一直没有机会入朝面圣,一个个仰慕之心好不激动。
郡州太守领众臣参拜:“臣任乾,叩请吾凰圣安!”
姒虞微微扬手示意平身,落座于御座之上,莺声开口道:“朕是第一次看见你们,但是你们每一个人的奏疏,朕都亲自批过,都坐下吧!”
众人谢了凰上此坐,便纷纷坐了下来,目光惊叹连连地望着凰帝,这位凰帝甚是年轻,生得皮肤细腻,眉目绰约,虽一身红铜鸾稚甲,仍掩不住楚楚风致,如此一个绝色的美人,就是扳倒朝廷权臣的凰帝啊。
姒虞一抖披风,落落大方地道:“看见朕,你们是不是感觉很失望?”
任乾连看上去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连忙起身称赞:“凰上倾国绝色,臣等有生之年能一睹圣颜,不枉此生啊!”
姒虞看向天空的晚霞,笑意嫣然地说道:“曾有人告诉朕,天子越是深藏不漏,就越显得深不可测,但朕觉得这是帝位御下之术,并非天子之道,朕要堂堂正正的走到你们面前,让你们好好瞧个清楚,瞧个够,让你们知道,你们效忠的天子究竟长什么样!”
郡州百官早已被凰上风采倾倒,称赞不绝:“凰上乃是九天之凰,福泽苍生,凰上圣明!”
姒虞回过头来,沉声道:“可是朕自认还当不起这个圣字,因为朕的江山,并不太平,朕的臣民,大多数人都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裳!”
众人面露惭愧,确实泗水州郡政绩在其他四个州郡之内,实在不堪入目,大家有苦难言,低着头不说话。
姒虞宽容地说道:“朕知道,在座的都是干吏能臣,郡州之贫,罪不在诸位!”
任乾启奏道:“凰上,请恕臣直言!”
“讲!”
任乾直言不讳道:“泗水郡之所以如此贫困,其祸有三,一者无垠城垄断商贩,抬高粮布价格,二者金陵王盘剥百姓,侵占民田,三者毒龙山匪患猖獗,此三患不除,州郡难安,朝廷不宁啊!”
姒虞含笑望他:“任乾,你所说这三患,全都说到根上了,朕这次就是为了解决此三患而来的!”
“怡安,朕把你所部地字营御林军留守泗水郡,听候圣命!”
地方州郡有自己的城防军队,尤其泗水郡还有八万黑旗水师驻扎,怡安不明圣意,但还是上前领命:“臣遵旨!”
这时雷总管走过来,低声道:“启禀凰上,您派去毒龙山诏安的御史只回来一个人!”
姒虞早有预料一般,吩咐一句:“诏他过来!”
片刻后,一名校尉官哭到龙船上,口口声声哭诉着水匪如何张狂,不受凰恩诏赦,还斩杀了陈贺等凰差御史,听得众人惊怒交加。
这回轮到水师将领们垂头不语,黑旗水师的战力摆在那里,败绩累累,被水匪欺负的毫无军威,也不敢在凰帝面前请命剿匪。
姒虞沉吟着,蓬莱区区弹丸之岛就敢欺我大秦,无非是仗着我大秦没有一支征善战的水师大军,这伙水匪如能为朝廷所用,那该多好啊。
众人见凰帝迟迟没有下令围剿的态度,半晌才听她轻声叹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身边难道连一个能征水战之将都没有吗?”
只听任乾道:“凰上,这伙水匪多是父子兄弟,以战船为家,以水为生,若要强剿,只怕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他们曾投效龙骑军征伐魔道,有不世之功勋,依臣之见,凰上何不再去派人诏安,以显示凰上宽容大量,显示朝廷容纳百川!”
姒虞摇头苦笑:“朕虽然有袭月长公主的授玺信物,但据朕所知,呼延莽这一部人马并非龙骑军嫡系,他们在投效龙骑军之前就在毒龙山占山为匪,当年是袭月长公主许下建功立业的诺言,这才出山为朝廷效力!”
“却不想征战多年之后,雪纶岳和长公主双双含冤而死,当初长公主对呼延莽的承诺也化作泡影,只怕他们恨的不只是朝廷,也对袭月公主怀有负诺之恨,朕也想诏安他们,但是你们都看到了,他们一点面子都不给朕,朕若再派人去,也是枉送几条性命罢了!”
玄郎出言请命:“臣愿意带着长公主的授玺,再去诏安,以彰显凰恩浩荡!”
姒虞断然道:“不行,朕不能让你去冒险!”
任乾也跟着请命:“凰上,玄大人是天下皆知的好官,由玄大人出马,说不定此事多半能成,下官愿陪玄大人一同前往!”
姒虞看看这二人,一个是州郡的父母官,一个是名满天下的青天老爷,想来呼延莽就是再混不吝,应该也不敢像对待陈贺那样杀害朝廷命官。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让二人带上了袭月长公主的授玺,长公主毕竟曾任龙骑军监军,多少会顾着点故人情面吧。
于是,玄郎和任乾便登上了一艘小船,在十名水师的划桨摇曳中,这艘孤舟渐渐消失在了雾隐湖的迷雾里。
入夜,毒龙山上的毒蛇昼如夜出,此刻全都爬上了枝头,丝丝地吐着信子,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山间一条小路,有一行人正向这边走来。
这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一处断崖平台上,冷风徐徐吹来,下方是一处蛇窝,密密麻麻的毒蛇抬着脑袋,等着活人被扔下来。
“玄郎,你看看下面的尸体,怕不怕呀?”
一个容貌俏丽的妙龄少女笑盈盈地看着玄郎,手里还攥了袭月长公主的授玺,闲庭漫步一般的围着他转来转去,脸上尽是纯真无邪的笑容。
毒龙山少寨主——呼延明月。
而玄郎则是看着下方的毒蛇,那些被毒蛇缠绕的几具尸体已经变成了白骨,但他能认出那几人的衣裳,赫然正是陈贺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