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朝天门
重阳宴已经冷了一桌的菜肴一口没动,也没有人去换来新菜,百官们听着从内廷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坐立难安,就在不久前还有一颗火流弹在附近爆响,如雷贯耳,可想而知内廷的厮杀是有多么激烈。
枫沐和神秘人一直相持不下,黑色太极图越来越浓,隐隐有压过九龙真气的势头,再看枫沐已经额头见汗就快到极限了。
宇文正钦还是一派从容不迫地听着曹武的禀报,但传来的消息却是越发严峻,海涯剑阁的高手距离这里只隔了一座宫殿,御林军一刻不停的乱箭齐发才将他们挡住。
城内玄郎发起勤王暴乱,率众抢夺灵金内府武装数万百姓,石郕正率城防军向这边增援而来,整个京师全都乱了套,平阳关战事更加焦灼,攻城防守打得如火如荼。
每一个消息传入姒虞的耳中,她都会一笑置之,若把这场牵动各方势力的宫变比作一盘博弈棋局,仿佛她就是一个观棋不语的女君子,任由这局势变幻莫测,淡然静坐间已然掀起飓风迭浪。
灵雎似乎知道天大的秘密,但苦于说不出口,黯然神伤的眼眸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姒虞,可是她们之间却隔了宇文正钦这座大山。
杨修、霍青山、李元平这三位也不轻松,拿眼睛看曹武的时间比看相国和皇上都多,似乎有意似的,曹武禀报消息的时候总是把声音压得很低,故意不让他们听到,连杨修暗使了无数次眼色都不予理会。
杨修有种大为不妙的预兆,也许曹武这个人已经靠不住了,还是说他始终都是相国的人?
那么相国呢?他如此这般的羞辱皇上,全无一点退路,难道只是为了安抚自己这些人在和皇上做戏?
杨修没办法不去往坏处想,因为相国连自己的养子都能射杀,越来越觉得相国为了保全自己而将功赎罪,极有可能会帮助皇上除掉自己这些人。
这时只见一个刑部捕头被御林军拦在宫门外,大声喊着“杨大人?我要见杨大人有要事禀报!”
杨修见是自己的心腹也不去请示相国和皇上了,当下就自行离坐走过去,御林军也不拦他,只听那捕头禀道:“出事了,相府亲兵劫了刑部大牢,称您谋逆挟君,已经携千名重犯攻打过来了!”
杨修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一圈,也变麻木了,神色阴沉地走了回来,跌跌撞撞的样子,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霍青山、李元平赶忙过来扶他,低声问:“杨大人,出什么事了!”
杨修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不停地打摆子,浑身颤抖,眼睛直直地盯着宇文正钦,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不远处的曹武也在俯首帖耳的听着属下秘密禀报:“大事败露,石郕将军正在赶来,让曹将军立刻动手!”
这名心腹乃是蓬莱细作,凰字营禁军校尉严高达。
曹武斜盯着相国和皇上的背影,眼角青筋直跳,微微打了个手势,严高达便将附近的御林军组织起来,向朝天门集中靠近,便是曹武自己也握了刀柄。
杨修哆嗦了好半天,才终于从口中蹦出一句话:“老贼,你好狠呐,竟然勾结皇上要置我等于死地!”
此言一出,众官员惶然大惊,相国府一党纷纷站了起来,有几个武官已然怒声质问出来,但宇文正钦只是风轻云淡地自顾饮酒。
姒虞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带了几分惊讶,心想老贼总算良知未泯,还知道自己是个秦国人,方才他折辱自己的愤恨也消减了一些。
不知所措的霍青山急忙跑到曹武面前,没有注意到他阴沉的脸上杀意森森,急声道:“曹将军……”
只听霍青山“啊”的一声惨叫,胸口血流如注,整个人瞬间软绵无力的被曹武推倒在了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而那些包围过来的数十名御林军也端起了长枪,霍然指向宇文正钦和姒虞,放缓了步伐,寒枪杀意冷冽逼近。
众人又是一惊,保皇派大臣们也坐不住了,接连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怒视曹武和他身后的御林军,场中气氛突然紧张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庞泰手端御剑大喝:“曹武,你意欲何为?”
宇文正钦缓缓转过身来,恍然如是地寒声冷道:“原来是你,终于跳出来了!”
曹武杀了霍青山稍壮胆色,把刀指了姒虞,大声喊道:“你现在就写禅位诏书,让位给我曹武!”
众人一时间愕然不已,惊呼嘘声不绝,脑中一片纷杂,原来曹武才是那个貌合神离的人。
在这些惊讶的声音里姒虞冷笑阵阵,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跳出来个曹武,仿佛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似的瞧着他。
李元平完全不可置信,因为曹武手里掌握了一部分御林军所以大家才仰仗他,但没想到他居然有窃据帝位之心,声音中带著困惑与惊骇:“曹……曹将军,计划不是这样的罢?”
曹武这便说道:“这是朕的计划,你们都是朕计划中的一部分!”
李元平“啊”地失声跌倒。
“曹武一开始就有自己的计划,你们这些人呀,都上了他的当!”
姒虞听他自称了朕,轻讽道:“曹武,你何德何能,也敢窃据帝位?”
“宦官都能当相国,女人都能当皇帝,我凭什么不能!”
曹武仿佛突然变做了另外一个人般,猖狂地大笑出来:“我就是为皇位而生的!”
宇文正钦冷道:“你无非仰仗背后有蓬莱的支持罢了,你这个愚蠢至极的畜生,你被人家利用了!”
曹武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终究不敢认下这卖国贼的恶名,大叫道:“你住口,什么蓬莱我根本不知道!”
宇文正钦逼上前一步:“这些年来有不少人想让老夫篡位立义子为帝,老夫不肯篡位,就是不想背负一个卖国求荣的史书骂名,你既然做了,敢做不敢当吗?”
此刻满朝大臣都可耻地瞪着曹武,大家心里也都已经想到了,若是没有敌国势力推波助澜,一个禁军右都统哪里敢做至尊之梦。
曹武被这么多目光盯着,微微有些心虚:“姒虞,你退位吧,我做了皇帝保你荣华富贵!”
姒虞冷笑不止:“朕生来便是荣华富贵,何须你来保!”
曹武惶色稍显,严高达见他拿不定主意了,这便凑上去耳语道:“既然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先把大臣灭了口,再把弑君叛国的罪名嫁祸给宇文正钦,有皇后在手里,不怕皇上不乖乖就范!”
曹武从焦急的神态变得狰狞无比:“把皇上和皇后留下,其他人统统杀了!”
随着曹武一声令下,周围数百名御林军动了起来,似乎他们也晓得进则生,退则死,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相国和皇上这一边最先动手的是相府管家,只见他从桌子下面抽了把长刀出来,接着是灵雎的侍女柳薇,然后数十名宫女仆人也跟着拔出匕。
百官们见状,不约而同地把手往桌子下面一伸,果然摸到了兵器,文臣武将哪里还管得了派系党争,历朝历代君臣党争免不了成王败寇的结局,死可以死,可是死的不明不白还要死在卖国贼的手里,子孙后代都要成为亡国之奴,但凡是个臣子都不能接受。
亡国之危当头鹤唳,这是性命旦夕的时刻,这是激发心中大义的时刻,这是捍卫气节的时刻,人人都去抢桌子下面的兵器。
庞泰有御剑在手无须争夺,卓汾无意争抢,徐进眼疾手快抢了把刀双手握住,文闫正和袁浩天争夺一把宝剑,抢得不可开交。
袁浩天怒道:“你都穿了甲胄,把剑给我!”
文闫歪带头盔:“你也穿了甲胄,你咋不去抢皇上的剑呢!”
袁浩天骂道:“放屁,我是忠臣,快给我!”
文闫不甘示弱:“大家都是忠臣,就不给……”
袁浩天一口咬在文闫的手上,疼得文闫大叫一声,手一松剑被夺了去,只得跑去徐进那里欺负老实人。
眼看一场屠杀就要发生在朝天门,枫沐和那黑衣人却撤不回掌力,一旦真气强自收回,二人的身体都难以承受对方的力量,轻则修为尽毁,重则当场丧命。
宇文正钦此刻不仅体现出了忠臣大义,还有一个父亲的勇敢无畏,不知何时起就已经把灵雎和姒虞护在身后,那伟岸的身影父爱如山。
宇文正钦留了这一手只是以防万一,但曹武手下还有一万之众的御林军,自己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了多久,目光看向曹武,声音一沉朗朗道:“你要皇上下诏书,无非就是图个名正言顺!”
曹武迟疑了一下,又见宇文正钦问向姒虞:“皇上,天子玉玺可曾带在身上?”
姒虞被宇文正钦这样一问,仿佛形成某种心灵之犀,也是多年来朝堂上臣主君附的默契,以及不为人知的血脉感应,当即说道:
“不曾,这样吧,朕命皇后带着信物前往内廷取来,反正曹将军你有这么多禁卫军,又有蓬莱暗助,朕和大臣们都是你案板之鱼,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曹武一扬手,御林军便定在了原地,百官们也稍稍松了口气,剑拔弩张的局势变成了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