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人去人来。倥偬间十余年过去,在华夏江南一带,再没几个人知道当年漠北还有一个叫作冷光门的门派了。紫皇丘上的葛衣人和他四个弟子,也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这一年初春时节,料峭春风,阵阵凉意。一条江南山道上,古藤交错,洞壑遍布。昏沉的暮光透过层层藤蔓,映下点点斑驳。一老一少,脚下乘风飘然而前,沿着山道而来。
老的约莫六十来岁,一袭宽敞粗袍加身,精神矍铄,满面红光。少的十八九岁年纪,生得脸方口正,眉清目秀,脸上露着丝丝笑意,一蹦一跳地走在老者身旁。这两人的步法看似随意,但每一步走出都似乎有章法可循,是以少年虽然蹦蹦跳跳,却也丝毫没落在老者身后。空山寂寂,两人如此行进,混若步于世外。若叫寻常乡里人家看见了,不免嗔目结舌,引为奇观了。
只听那老者忽而说道:“子凝,这十二年也真是辛苦你了。为师当年一时任性做下了错事,天下不知多少人欲杀我而后快,只有躲在这里,待你武功练成,才能重出山门。”
少年似乎甚不服气,道:“难不成我们便怕他了?那点下三滥的武功,连我一个小孩儿也及不上。”
老者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如说太乙山火龙真人在世时,算得一个高手;少林寺内闭关十年的渡法禅师,算得一个;冷光门门主风剑凌,也算一个。还有嘛……”
这老者说话时语调平平,说的这话也是随意之极。但若这话给江湖上的人听见了,难免为之侧目。太乙山火龙真人是太乙宫开派祖师,当今名满天下的吕洞宾,也是他的徒儿;少林寺渡法禅师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冷光门风剑凌更是漠北第一剑客,一手冷光剑法变幻无方。这三人都是昔日武林上顶尖儿的人物,给这老者说来,竟然平平淡淡,隐隐然是说自己的武功能和他们不相伯仲。
“好大口气!”山谷悠然,忽然一声尖啸传出,跟着剑光洒落林间,一人一剑,已自林中跃出,如雁向老者掠来!这一剑快绝狠绝,拨转流光,直奔老者当胸门户。老者却恍如未见,也只一眨眼的功夫,剑锋已刺到眼前!
忽听“波”一声响,老者的手不知何时横在胸前,竟然生生接下了那柄锋利长剑!来袭那人只觉长剑刺在了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竟然无从使力。他想要撤剑,却觉长剑给他手心黏住,竟然抽不回来。老者哈哈大笑,抬掌一送,那人登时倒飞出两丈,重新摔回丛林之中。
只听丛林中一个少年声音喝止他道:“巴师兄,你怎的突然出手偷袭?”
只听东边数丈处树叶簌簌震落,一人身如风行,迅速闪到了南边的一块空地上。这人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腰配一柄长剑,翩翩然少公子气度,看他那身法也是快绝。
这人上前一揖,道:“沧澜山庄白炎,参见君盟主。”这盈虚派的老者叫作君霁云,当年几乎成为普天下的武林盟主,但因为他做下一桩奇事,这盟主之位至今并不归他所有。白炎说这话时嗓音清朗明亮,煞是好听。
姓君的摆摆手示意他免礼,道:“贵庄庄主白枫为人不算敞亮,但他这儿子倒生得不错!”
白炎也看看君霁云身旁那少年,淡然道:“君盟主生平做事,惹人非议。但您这徒弟收的,也还马马虎虎!”
君霁云闻言哈哈大笑,道:“子凝,人家既然这般说了,你还不上来行礼?”
他身后那少年无奈,只好上前拱手道:“盈虚派肖子凝,有礼了。”
白炎也回过身去,对树丛中说道:“你们也都出来,见过君盟主罢。” 话音未落,树林间忽闻长剑出鞘之声,五团树叶和着劲风,分从五个方位向君霁云卷到。君霁云喝一声:“破!”白炎只觉耳中嗡嗡作响,一道磅礴气浪自他口中荡开,脚下泥土顿裂。那气浪迎上劲风,两气交击,都化为乌有。白炎不料他五人竟然不遵调度,突然出手,待要阻拦,又哪里来得及了?
可这事说来,也不是这五人之过。白炎当自不知,在他们六人出发入山之前,庄主白枫早已暗传命令给他们五人中的沧澜剑庐左使严饮锋,让他便宜行事,到危急之时不必听从白炎调度。严饮锋见得同伴被君霁云逼退,哪能耐得下这口气,早在白炎出来相见之时,就已暗传庄主手令,五人一齐进袭!
恍惚间,树林中五个人影闪烁不定,君霁云神情中全无惧色,只是昂然傲立,抬首望天,道:“子凝,你来试试。”
肖子凝应道:“是!”说这话时树林中人剑已动,肖子凝只觉寒芒扑面,剑气虽然无形,但其中透出的点点凉意已向他全身袭来。他左手一拈,迎着剑气一指点出,哪想这指力遇上剑气,并不立时交汇相击,而似生了眼睛一般,从旁绕了开去,直逼出剑那人。那人见他指力神通,不敢硬挡,连忙避开。指力击上一处树干,登时将它中空击穿。
白炎见了,不禁为之咋舌:“这肖子凝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怎的内力如此惊人?”
这时树林中那人闪避指力,五道人影又被牵着转动,又一道剑气向肖子凝逼近,这剑劲却炽热难当,与之前的寒芒大相径庭。肖子凝正待用原法抵挡,忽听君霁云道:“水火无形,天道有常。以有常破无形,万变归一!”
肖子凝闻言提气,不举手、不抬足,只将目光轻轻一瞟,向出剑的方位望去。那炽热剑劲眼见加身,忽的肖子凝背后披风暴起,迎剑挡去。那剑劲原本是锋利无比,可以开金裂石,哪想碰上这布匹做成的披风,竟不得透,忽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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