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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天澜录 第十三章 九溪弥烟

游所云说完这话,神色又复泰然,将茶杯放下道:“白贤侄,这铁观音你可识得?”

南宫笑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有意不搭理自己的问话,好是不解。白炎浑没看见南宫笑神色,说道:“小侄虽然对茶道没甚研究,但这铁观音产自泉州,我也是知道的。”

游所云道:“你且品他一品。”白炎举杯一礼,轻轻抿了一口。他日前在黄山脚下品雪岭青只是强作镇定,兼之南宫笑一等粗人不明白茶道,所以能糊弄得过去。但游所云却是个茶术名家,他又怎么好意思班门弄斧?抿了那一口只不开言,等游所云评讲。

游所云道:“铁观音的主要产地的确是江南东道的泉州府。只是今日你我品的这道茶中有一股兰花的馥郁芬香,而泉州铁观音泡出来却不可能有的……”

话及此处,忽听南宫笑道:“风雅韵事,二位慢慢参详不迟。南宫笑军务在身,恕不奉陪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席。

游所云拱手道:“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了将军。来人,替我送一送南宫将军。”竟无挽留之意。白炎这才觉得形势有异,恍然道:“不好,我一直在这和游叔叔叙旧,倒忘了大事。”

只听南宫笑道:“不必了!”说着掌风一扫,那个打算上来送她出去的家奴受她一拂之威,站立不定,向后连退了几步。

眼见南宫笑就要拔足出屋,白炎一个机灵,上前说道:“南宫将军何必如此?你这步子要真的迈出去,只怕从此就有不少好事之徒说些闲言碎语,于紫电、沧澜两派都是不好。”

游所云听了这话,问道:“南宫将军不好风雅,又有什么闲言碎语了?”白炎道:“嘿嘿,坏话倒不是什么坏话,只不过说堂堂紫电府的大将军,到了沧澜门人的家里不受待见。”

这样的话不过意在戏谑,好叫游所云对她加以挽留。但说来轻快,这样的名声却是游所云担当不起的。江湖八大门派虽然都是一般的名门正派,但暗地里不免有门户之分。譬如紫电府门人身兼朝廷要职,本来就不愿意多与江湖人士来往,尤其沧澜山庄立庄不过四十几年,在八派中算是后起之秀。而紫电府统领却要和沧澜山庄庄主平辈相称,就有些好事者说这不该,久而久之两派暗暗生隙。都靠着各门各派掌门人的大面子,这话才没能挑明了。如今白炎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是说游所云有意拔高沧澜身份,蔑视紫电?

这话说出果然奏效,游所云忙道:“南宫将军请留步。游某这就给你请罪啦!”说着长长一揖。

南宫笑“哼”了一声,道:“却也不必。游庄主既不愿说,南宫笑也不来强逼于你。”

游所云道:“这郭帮主之事,实在是本庄的内事,官府都没有过问……”这话本来说得诚恳,却正说到南宫笑的气头上,她凛然道:“游庄主好大面子!我朝刑部律令,但凡民间命案,一律先交衙门处置。连官府都不敢过问你游家庄的事,难道本朝律法你也不放在眼里?”

游所云到底是个江湖草莽,听她言辞凿凿,哪有不反驳的道理?他说道:“感情将军这是来兴师问罪了。游某不知道什么朝廷规矩,只知道鄱阳湖湖寇大兴,连天子也禁制不得。”这一句话又是“朝廷”又是“天子”,说得南宫笑好不恼火,白炎在旁看了暗暗心惊:“游叔叔说得虽然在理,但这话形同反叛,恐怕这下要闹出乱子来。”而此时形格势禁,他一时再也想不出化解之法。

果然南宫笑听了这话,也不再涨红了脸跟他辩驳,反而大笑道:“我闻沧澜山庄雨大庄主剑法超凡,不知他传下的徒子徒孙功夫如何,此来正要讨教。”言下之意,竟是丝毫不顾门派之争的闲言碎语,就要动手。

白炎心道不好,正想开言调解,游所云已抢过话头道:“不知南宫将军擅长什么兵刃?”

南宫笑毅然道:“紫电府羽林枪法名传天下,游庄主难道不知?”

话音未落,游所云将手往案下一抄,大喝道:“接住了!”只见一道红光闪过,不知何时南宫笑手中已多了一杆红缨大枪。

南宫笑心道:“这人原来早有准备,看来今日再不动武,反倒栽了我紫电府的名头。”当即握紧了大枪,昂然高喝:“喧宾不夺主,游庄主先请!”

游所云方才托她起身时已经见识过她内力超凡,此际不敢托大。腰际青锋出鞘,一人一剑已跃至庭前。南宫笑长啸一声,手中大枪一振,摆个“把火燎天”式。游所云捏个剑诀,道:“得罪了!”说着长剑画弧,只见剑光连闪,却不向前逼近。南宫笑见她起手这一招就神妙如斯,也不敢妄然上前打断。片刻间剑光汇聚成九个白色光圈,游所云脚下步法腾挪,光圈跟着一动,霎时间袭将过来。白炎见了心下一惊,暗道:“游叔叔素以‘问水剑法’见长。此际甫一出手,就挥出了这一杀招‘九溪弥烟’!”

南宫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身子不动,手腕微转,只见那一杆红缨枪就似生了眼睛一样,专往那光圈的缝隙中钻去,只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枪头剑锋已不知交击了多少次。南宫笑这一枪是“羽林枪法”中的“穿云式”,其旨就在穿透对手锋芒,而捣其虚弱。

白炎在一旁看见两人一言不合便即出手,只怕互有杀伤,想到事因自己而起,面色一红,拍掌加入战团,企图把二人分开。南宫笑二人不知他来意,分别撤开一步。白炎趁机运起“醉月掌”来,掌力纷袭二人兵刃。南宫笑这才知他调解之意,哈哈笑道:“白兄弟何必如此,我是好武之人,这下不过和游庄主互相印证武功罢了!”说着手上也不含糊,右手攒枪不放,左掌“呼”地拍出。白炎只觉她手上劲力非同小可,当下不敢硬接,凭着那灵动身法向侧边一闪,又发一招“醉月掌”向她右边扫去。

白炎的轻功虽然独到,但此时局促一室之内,再好的功夫也展不开来。他这么一跳不曾防着游所云也在左近,掌力才堪堪吐出,便觉背后一麻,身后“灵台穴”已给人拿住了。

游所云道:“贤侄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位南宫将军既然研武之意甚浓,游某就不妨和她论上一论。”说罢将白炎放在一旁。他穴道被封,真是半点动弹不得。

游所云见她掌力雄浑,心中更不敢小觑了,这时将丹田气息一提,尽数贯入长剑之中。剑锋一转,凌空挑来。这一挑之势本也平平,但附上内力之后剑气横空,南宫笑身在一丈之外都觉对手功力似乎已扑至面前。他弓马娴熟,哪能不知内中奥妙,于是也将内息提起,舞动大枪使一个“破风式”。两道内力隔空对击,枪、剑给内力震得都发出“嗡嗡”之声。两人都叫声“好!”说着纵跃而前,各展家门路数拼杀在一起。

厅内烛影摇红,缕缕香烟也给这刀光剑影逼乱。白炎只道见了生平第一场精彩剧斗,一下子见那南宫笑使出“羽林枪法”中的破军三连环,将游所云一招招逼退到墙角;一下子又见游所云长剑抹挑,使出“问水剑法”中的西子百梳妆,身形耸动之处已将对手打得手忙脚乱,应付不迭。两人互拆二百余招,虽然没分出个胜负,但决然不是什么“平分秋色”。有时南宫笑大占上风,有时游所云又几乎已经得胜,就差最后一剑震飞长枪。而两人往往正得毫妙,在那近乎最后的关头扭转败局,于是长此以往拼斗不休。

白炎只看得心下凛然:“这二人功力,都远在我之上。一开始我上前劝架,倒真是班门弄斧了。”

此时剑、枪交击越来越快,白炎眼力不足已经看不太清,只听“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游所云又使出那招“九溪弥烟”,南宫笑也依旧以“穿云式”破解。

白炎感到甚是奇怪,想道:“像他们这样的高手过招,几百招下来不重样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问水剑法虽只二十八路,但衍生出来的剑道千变万化,万无招式使重还使得完全一样的道理。这不是叫对手更加看清楚自己的招式,而寻思出破解之法么?南宫将军也是奇怪,依旧用这招‘穿云式’招呼,方才明明赢他不得的。”

他却不知此时二人缠斗许久,兵刃上的造诣难分上下,索性倾注内息于剑、枪之中,是以枪、剑圈转只是虚招,当中内力迸发相激才是比斗的真正精要所在。两人的兵刃给这内息对激之力耸动,才发出“嗡嗡”之声。

两人内功一个出自沧澜问水剑决,一个出自紫电铁牢心经。一个心意轻灵,一个沉稳如山,两道真气大相径庭,一旦相激便是左冲右突,轻易停止不得。在外人看来他两人在用兵刃比试,哪知道这实际上是一场内力比拼。需知兵刃比斗都有个点到为止的说法,最多砍伤划伤,除非刀枪加颈,否则便没有大碍;而内力比拼却是凶险异常,争强斗胜之人内力拼比要是占了下风,势必会展开全身解数,激发所有真元相抗。这一来大伤身体,就算最后勉强战胜,也要好几个月才能缓过气来。如若用尽内力还不能取胜,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势必为对手内力吞噬,一下收招不当便致人死命了。

两人明面上破招拆招,暗地里拼比内力的功夫,本来不易察觉。可时间一长,便见端倪:怎么两人明明是在武功上做较量,却一直站着不动?南宫笑这一招“穿云式”不知使了多少个来回,只是双腿不动;游所云的“九溪弥烟”剑势早该老了,也不知闪转腾挪,变招进手。两人对峙了约莫半顿饭的功夫,南宫笑只觉对手内息隐晦难言,攻来之气绵绵不绝,虽然不甚强劲,但总是逼不退他,一旦稍占上风要击破剑势,那莫名内力又再一度提起反将自己压倒。

他心道:“这游所云宁肯拼出浑身内力,也不肯说出郭定岳身亡一事,想来他也是同谋。”当下更运起生平所学,与对手抗击。她殊不知游所云这内功运使之法这正是沧澜山庄“问水剑法”的心法要诀。所谓扰敌心智、乘隙击之,才能能将轻剑剑法运用于制胜之道。可她并非沧澜门人,这内中关窍自然不为所知了。

本来两人的内功修为不分彼此,只是南宫笑这样只用蛮力,久而久之就占了下风。此时已过了一炷香的光景,南宫笑再是内功高深,也难免捉襟见肘,渐现疲软。只是游所云内力一时不撤,她的内力也不能撤去,否则必然落个被对手剑气斩成粉碎的下场。而要游所云撤力,除非自己开言恳求,认输罢斗。但以南宫笑脾性,又怎么会做出这样事来?她只将面前这人当做了平生第一大敌,如若胜了,定要带回衙门严加拷问逼他说出郭定岳一案,如若败了,则是为王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方才游所云给白炎的那么一抓也是拿捏好了力道,不过叫他一时半刻动弹不得,以免碍手碍脚。哪想游所云还是轻视了南宫笑的本领,这下两人未分胜负,白炎背后酸麻之感大减,知道穴道已解,就站起身来。这么一站当真叫游所云慌了神,气息一乱,登时被南宫笑反压过来,暗暗叫苦不迭。

白炎看他神色有异,连道:“点到为止,两位这就罢手吧!”说着上前又是一掌,想要分开枪剑。但他哪知这内力比拼的道理?南宫笑、游所云都是一惊,想要撤力也是不及。只听“轰”一声巨响,白炎那掌撞在两人内力交击之处,三力互激竟把他反震出去。尤其南宫笑、游所云功力深厚,他抵挡不住,竟给这一震轻飘飘的就若纸片般倒飞出去。“哐”一声屁股着地,跌在丈许外的瓷板案几之前,把那瓷案摔了个粉碎。所幸着地处不在头部,否则这沧澜少庄主真就此一命呜呼。只是这一跌究竟力道太大,他只觉骨错筋分,一时都不能站起身来。

相比之下,南宫笑、游所云正好撤去内力,各自退了两步站定。回想方才那一战凶险无比,险些就要卷入对方的内息漩涡之中,到那时生死由天,就不知下稍如何了。两人这时面色都如白纸般刷白,尤其南宫笑元气大伤,此时连长枪都拿捏不稳。游所云虽然捡了个便宜,但他所胜不在膂力。此时一剑拄地,连连大喘。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响起一声:“沧澜严左使到!”

白炎从那声音中听出了是门卫壮士发的喊,心道:“怎的,严大叔也到了这里来?”原来自那日沧澜山庄一别,他再也不曾听说过一桩沧澜山庄之事。后来白枫吩咐严饮锋前来饶州联络游所云的事,自然也不知道了。

不过多时,严饮锋大步昂然而入,刚走到堂前,就看见三人这副狼狈模样,大吃一惊,道:“这……这是怎么了?”

游所云摇头道:“师弟武功低微,教严左使见笑了。”

严饮锋见到白炎也在堂前,脸色比他二人还要难看,连忙上前相询。白炎把过来原由简略说了,又问道:“严大叔,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严饮锋道:“我奉庄主之命前来联络游庄主,雨三侠遇刺,凶手向西遁走。游庄主还请召集庄客四下搜寻此獠。”

白炎道:“那害人的番僧摩提耶罗,我已经碰到过一回了。哎,雨四伯……竟也给他害死在地窖中。”说到此处想起那日伤心事,话音渐低。

游所云陡闻噩耗,道:“什么?雨三侠雨四侠也双双殉难了?想当年雨氏四杰纵横江南,却不料今日……”他是雨扬春的亲传弟子,听说四人相继辞世,心下好不悲伤。

又听白炎道:“那天我在地窖中被神秘人相救,他临走前传话给恶僧,叫他来饶州碰面。说不准……”

游所云听了怒道:“好贼秃!算你爷爷的倒运!”这下也不管什么高雅身份,悲愤不能自已竟说出粗话来。

这些本来是沧澜山庄门内的事情,南宫笑不甚上心。她方才没能取胜,心中沮丧不已,自然没理由再提郭定岳一案了。这时又见严饮锋前来,自知今日之事难以再靠武力取胜,拱手道:“贵庄内事,我不便多问。三位,这便告辞!”身子一侧,面朝游所云、严饮锋二人,倒着慢步踱出堂外。待走出三四丈远,南宫笑才背过身去飞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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