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炎见得此景,心头一凉,登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灭长安使了个眼色,道:“我杀她倒也无用,只是你说的这‘蛇尊者’之事,于我有密切关系。你如能帮我找到此人,别说杀了这军娘,便是给你俩促成婚事,作一对欢喜鸳鸯,也无不可。”
白炎虽无心思听她这般胡言乱语,但这随口一句,却引得两个女子心内顿起波澜。
他忽的背心一凉,不知什么东西抵在了命门之处。背后一个女声说道:“这位公子,你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月儿。
白炎心道:“我一死不足惜,但连累了南宫姊姊,倒要坏了大事。”于是说道:“你如能保全南宫将军,我跟你回去便了。只望你们说话作数。”
背后月儿窃笑一声,道:“公子,我怎能说话不算?”说着将那长袖在白炎脸上蒙去,白炎顿觉一股清香气息扑鼻而来,浑身不由自主酥了。月儿趁机拿了他三处大穴,一边撤去了背心长箫。
白炎给他蒙住双目,闻得阵阵馥郁香气,一时意乱神迷,不知所以。隐约听得灭长安说道:“月儿,我先去游家庄拜会拜会那位严左使,你带领众人回窟等我。”月儿领命拿起白炎、南宫笑,足下如云飘忽,不知奔哪里去了。
白炎给她一把拿起,只闻得幽兰清香,眼前片片红影,真如堕入仙境,不知所向。就这般不知过了几许,仿佛双足落地,跟着走入一处阴冷洞穴来。这洞穴寒气逼人,直冷得他牙关连连打战。行了一炷香功夫,身边偶有女人轻语,只听一人说道:“圣使,师父刚刚回来,但她似乎受了伤,现在天蚕苑养伤。”
白炎心道:“灭长安先去了游家庄,而后转返,脚程较这姑娘远了不少,却在前头回来。她的轻功,常人真是望尘莫及了。”
只听月儿道:“那好。你们把他捆扎严实了,我要去见师父。”
方才说话那人道:“圣使,师父受伤了……”
月儿冷冷道:“我说要去见师父,你没听见么?”
那人唯唯应了,接着白炎便觉头上一凉,早给人用黑麻布套住,跟着缚了双手双脚。月儿走到他身后,在他身上大穴处轻轻一拂,穴道应手解开。
白炎心道:“嘿嘿,你这着倒是错了。单凭这点绳索,还能捆住我么?”想到此处暗运功力,要将那绳索解松一些。哪想他一旦运气,身上的绳索便愈加勒紧。他心头一凉:“不好,这是‘天罗千锦’!”当日他给摩提耶罗困在地窖之中,亲眼目睹雨扬冬惨死,摩提耶罗逍遥法外,回想起来真是可怖之极。他此时再见天罗千锦,心内栗六,登时敛住内息,不敢再有动作。
这时两个下人过来将白炎一左一右搀住,缓缓向外走去。白炎此时心智已然渐渐清醒,知道她们要把他带到天蚕苑去与灭长安相见,于是处处留心,记住往复路线。可他这所在较天蚕苑颇有一番路程,路上都是些九转十八弯的小路,直将他绕得晕头转向,不分东西。这记路的事,也只好作罢了。
过了一顿饭功夫,白炎只听得耳边渐渐嘈杂,跟着眼前一亮,那蒙在头上的黑布给人扯了去,只见他和那两个下人站在一间厅堂的右首。厅中悬一张血红巨幡,上书一个烫金“灭”字。幡上盘着数条体态肥硕、黑中透紫的巨蚕,显然是剧毒无比的毒物。幡下坐着一个体态婀娜、风情万种的女郎,脸上蒙半块精钢面罩,却遮不住一副清丽庞儿,目光柔和,姿态优雅,若非亲眼见过她血手杀人的场景,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人竟是横行一方,血洗江南的女魔头灭长安。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生得眉清目秀,只那一张面目就如一座冰山,毫没表情。她俨然肃立,与身边嬉闹嘈杂的群女迥然不同,是以白炎一眼就看见了她。再看她身后,一个女子只着贴身小袄,卧在担架上,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受了重伤。那人脖颈处五个窟窿眼黑森森的,已然不再出血,却煞是可怖。这正是给灭长安抓伤的南宫笑!
除这三人之外,几个下人女子都罗列在旁,轻语窃笑,有个大胆些的瞥白炎两眼,跟着一阵嬉笑转过头去,和旁人窃窃私语一番,然后几个人都窃窃笑了起来。白炎只瞧得眉头紧锁,没半点心情去揣度她们笑些什么,一颗心只在南宫笑身上了。
过了片刻,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灭长安道:“是月儿来了?”她身旁那女子点了点头。白炎回头望去,只见月儿身披一件紫缎窄衣,阔步走进,那打扮风姿,端的利落清爽。
月儿见了灭长安,俯首道:“水部使者吴月,拜见师父。”
灭长安点了点头,道:“你带他来见我,有什么事?”
月儿道:“这位公子的身份,我已经调查过了。他是沧澜山庄庄主白枫的独子,如今年至二十,并未婚娶,且在江湖上从没和哪个女子有过什么干系。月儿想,我派既然立下规章,说只杀天下负心之人,那么依月儿看来,这白公子并无罪过,还请师父从轻发落。”
白炎万不料她不顾灭长安有伤在身,还要坚持拜谒,所为的竟然是要替自己说情。他正在蹊跷,只听灭长安沉吟道:“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看这小子和那紫电府南宫笑,也是情深意重,倒不是负心寡幸之人。只是他两人身份特殊,不比寻常乡里人家,可以随便放走了的。”
灭长安身旁那女子接口道:“这两人都是所谓正派的上级人物,不如就地处决了这二人,以震慑人心。”
月儿却道:“霜姑娘说的这话却是不对。需知沧澜少庄主、紫电大将军,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沧澜庄主白枫、紫电统领唐栎都断无置二人于不顾的道理。我们不如他们关押在这里,借机要挟二派,为我血手派驱使。”
灭长安听她二人意见不一,正自沉吟不决,忽而一个下人传报:“风、火、水、雷四大使者回洞。”
灭长安道:“这事我再考虑考虑罢。让四大使者进来,不知她们这回打探到什么消息了。”不过一会儿,四人分着黄、红、白、蓝颜色服饰,领着熙熙攘攘二十余人,走入堂内。那四人想来就是四大使者了。后头一群女子簇拥着几个服色驳杂的汉子,白炎回头望去,只见这几人身上都捆上了“天罗千锦”,真是半点挣脱不得。
众女依次见过了灭长安,跟着那个衣黄的神风使者走出列来,禀道:“弟子这次向北打探,路上碰见了一个点子,特地捉他回来,献给师父。”说着身后走出两个婢女,拖着一个身材魁梧、面目英俊的汉子,逼着他跪在灭长安面前。
神风使者道:“你做了什么事,自己与仙君交待罢!”
那人冷哼一声,道:“我堂堂男儿,岂能向妖女屈膝?”言语间竟不惧死。
神风使者狠狠掴了他一下,接着对灭长安道:“这人是燕赵名门之后,家中早已明媒正娶,有了妻室。这几年独自浪迹江湖,在外边结识了一个叫作荆菇的女子,那女子也是江湖上的人物。前两天他为了寻那女子的踪迹,失魂落魄,到处打听,终于听知那女子要去君山赴什么大会。我们一番追踪之下,总算逮着了他,将他捆来交给师父发落。”
只听灭长安挑眉道:“你说,你既有妻室,为何还要在外边勾三搭四,这般行事,对得起你家中的妻子么?”
那汉子道:“我家的家事,岂是你能晓得?我结发妻子是逆贼史朝义的外戚,心思狠辣之极。我中华丈夫,岂能与这等贱人结缘?早在安逆起事之时,我就流落江湖,从此和那贱人再没联系了。我流落江湖多年,总算遇见了今生挚爱,荆姑娘待我也情深一往。我两人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了?”
白炎听了心下暗道:“这汉子倒也是个痴情种子。他家远在燕赵,居然要去洞庭君山,在脚程可不近呀!只是给这灭魔头捉了,也不知下场如何。”
灭长安听了冷冷道:“你这胡乱搪塞,以为真能骗得了我么?什么背井离乡,抛妻弃子,总是有这些那些的理由。你与那史……史什么的外戚既然已经有了夫妻名分,就是她再坏再恶,也不该就此抛弃。”原来这灭长安在江南活动,从未涉足北国,于国家大事更是一窍不通。史朝义系反贼史思明之子、伪燕第四任皇帝,她竟然不知。她说完这话,右手一扬,只听“咕噜噜”一声,那汉子的人头竟给她一手卷了下来,立时鲜血狂喷,溅得满堂都是。
白炎哪曾料到她一言不合,便即扬手杀人,手段如此惨烈,立时紧闭双目,不敢多瞧。灭长安身旁一众弟子却是司空见惯,并没什么反应。神风使者退下之后,衣红的烈火使者走上前来,道:“弟子这次去西边探听消息,得知了一桩奇事。这事情的主人公也是抛妻弃子,远走他乡。只是这人势力颇大,我们动他不得,只好作罢了。”
灭长安问道:“我血手派杀遍天下,丐帮帮主也命丧我手。你若动他不得,为师亲自去取了他的首级。”
烈火使者道:“弟子听说八卦门的掌门摘星子,并不是自幼出家的。他出家之前是司隶一带的富商,交了一个美貌如花的妻子。四十年前,八卦门上代掌门天隐子到司隶传法,给他卜了一卦,说他十年内必有大祸,除非遁入道门,否则无以免灾。他几番和妻子商议,妻子却说他万贯家财,遇上什么不能逢凶化吉?于是不让他出家为道。哪想这人丧心病狂,居然在一夜背了妻子家人,带上盘缠跑到崂山来,做了天隐子的弟子。他妻子孤独终老,四十年来白发孤灯,好不凄苦!天隐子是罪魁祸首,但他去世已久,难以追究,只剩摘星子一个罪人。可这摘星子如今是八卦门的掌门,我们如何动得了他?”
灭长安刍眉道:“那这摘星子的发妻,现在可在人世?”
烈火使者道:“在的。他妻子嫁给他时,方刚二八年华,如今五十六岁,人老珠黄,一生寂寥。”
灭长安道:“那便好。我不日便去一趟八卦门,取了摘星老道的首级,到司隶去赠给他老妻,替她出一口恶气!”
白炎在旁听她这般逆行倒施,目瞪口呆,不由得脱口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事情都过去四十年了,摘星前辈临走时也留下了一身家业,他夫人虽然孤单,但生活给养,并无缺失。如今摘星前辈和他夫人对此只怕早就不再追究。你凭什么干预别人的家事?况且杀了摘星前辈,就能弥补他夫人心中伤痛么?”
灭长安转过头来,道:“这些武林中人,不乏负心鼠辈。我偏是看他们不惯,偏要杀他!”白炎听得好是难过,他知这灭长安或许武功不及摘星子,但她出手神出鬼没,人所不防,只怕江湖上又要损失一位高手了。
只听烈火使者说道:“师父,说到这里,却有一桩凑巧的事。就是这摘星子现在也不在八卦门,竟然南下去了襄州,好像也是要去什么洞庭君山。”
灭长安“哦”了一声,道:“寒冰使者去的东边探听消息,想必知道这君山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寒冰使者唯唯诺诺,走上前来,道:“弟子无能,这次又失手了……”
灭长安斜睨她一眼,道:“怎么个失手法?”
寒冰使者道:“弟子才离洞两日,便给一帮妖魔鬼怪拦住。这些人自称什么‘烟云会’、‘七杀派’、‘玄冥阁’,也不知是哪里的人物,功夫端的厉害。弟子给他们擒去十几日,今天好不容易只身逃回,因此……”
灭长安勃然大怒,道:“你上回失手时,已立下生死状来,是不是?”
寒冰使者听了这话,如堕冰窟,连忙跪下,道:“师父饶命!念在弟子为师父效力多年……”这话还没说完,只见灭长安一扬手,寒冰使者人头落地!